對于多了一個陌生的旅伴這件事,朱妤毫無異議,鐘離無法确定她是有所猜測還是真的漠不關心,才完全不追究他的來曆,但他不會去主動提起那些留雲沒能處理好的疑點。
就仿佛他真的隻是一個普通人類,也真的隻是初次下山,安靜地陪着她一起前往璃月港。
一路上并不是沉默無聲,顯然她不喜歡尴尬的氛圍,因此總會抛出一些适當的問題,他也正常地回答,等到了璃月港的城門口,他們已經像兩個正常的、已經結伴一段時間的同伴了。
朱妤停在城門外興緻勃勃地眺望,“城牆要拆了啊。”
璃月港外有三重高牆,高過千尺,足夠每個來到璃月的外鄉人對它印象深刻,也足夠讓璃月人深信自己處于安全的保護下。
但現在這三面牆已經拆了一大半,守城的士兵單獨開辟了一條入城的路,不斷催促停下看熱鬧的民衆迅速入城。
他們也不再挨個清查進城的人,朱妤從城門邊走過,離得最近的士兵也隻是看了她一眼,沒有上來問她從哪裡來。
比起上一次來,這座城市又熱鬧了很多,在她因為養傷而失去對時間知覺的時候,對大部分人而言,戰争已經結束了将近一年的時間。
那些戰火的陰霾和痛苦漸漸被對新生活的期待掩蓋過去。
朱妤還記得她上回逛過的鋪子,算了算她前段時間采的藥草——炮制處理過的能賣得更高一些,再加上幾張狐皮,也能湊足幾天的花銷。
她正在心底默算,鐘離忽然開口問:“不先去客棧定下房間?”
朱妤回過頭看看這位不谙世事……或者說缺乏常識的同伴,也不氣惱,隻問他:“你有摩拉嗎?”
鐘離低下頭想了想,誠懇地搖頭。
“嗯,我也沒有。”朱妤憂郁地歎了口氣,如果不是養傷期間,留雲真君送了兩套換洗衣服給她,她連多餘的買衣服的錢都沒有——盡管她一般也不買衣服。
不論她這個同伴真實身份是什麼,她還是極耐心地把他當成一個剛入世不久的普通青年看待,“我看城裡的人多了,估計物價也跟着漲了,雖說實在缺錢倒是可以去鋪子裡做幾天短工,但我不怎麼喜歡一直做重複的工作,可以的話還是接一些護衛商隊的委托,到處轉轉。”
她說着又忍不住碎碎念起來,“但我的弓、我的匕首、我的鞭子,我的武器全沒了,要重新置辦又得花一筆錢。别的也就罷了,普通的弓用着也不順手,好一些的又花錢,所以——”
她話鋒一轉,很幹脆地亮出最終目的,“今晚我打算在城外露宿。”
她隻提自己,并不要求他也這麼做,即使沒有摩拉,仙人的弟子總是有辦法換到錢的。
但鐘離卻沒有異議,好像一切真的都由她決定,他隻是若有所思般自言自語了幾句:“未曾想到會這麼辛苦,那麼……”
朱妤沒聽清他嘀咕了什麼,隻聽見前半句,要是薩米奇納還在她身邊,她一定在心裡大呼這是什麼吃不了苦頭的大家公子,但薩米奇納不在,她也就忍住了一些對新同伴不禮貌的腹诽。
但她還是要為自己辯解一下,“也沒有你想的那麼辛苦,你看過星星嗎?”
“你指觀測星相、問蔔吉兇?”
“唔,也不是那麼專業的東西。”朱妤果斷地制止了這個話題的延伸,“我上回在城外找到一個看星星的好位置,今晚就去那裡吧。”
要露宿的地方離城門不遠,那條城外流過的河到了這裡變成一條溪流,流淌的溪水倒映着星星的影子。
今晚是個很好的天氣,沒有烏雲就不必擔心半夜突然下起雨,也意味着天空毫無遮擋。
鐘離聽出她的腳步輕快了一些,她并不着急去休息,反而攀上一座低矮的山坡,将雙手一背,仰着腦袋去看閃爍的星辰。
鐘離就站在她不遠處,一時看一看天空,再看一看她,依然不能理解她對這片星空的興趣。
朱妤突然伸出手,遙遙點了遠處的幾顆星星,像是劃了一條無形的線把它們連起來,“那個是長尾猿座,那個是白靈鹫座。”
鐘離依言看過去,眼裡難得浮現了一絲疑惑。“
這些星相的名字……”他說,“出自何處?我竟未曾聽說過。”
少女轉過頭,看他的表情很有一些理所當然的坦然,“這個啊,是我剛剛現取的。”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她用略微誇張的動作在半空描繪,“那邊那幾顆星星連起來,不是很像一隻尾巴很長的猴子嗎?”
鐘離看見了她指出的那幾顆星星,他觀察了一下,誠實地認為要把它看成一隻長尾猿是很需要一些想象力的,并且很煞風景地問了一句:“這樣的名字,有何意義?”
“什麼也沒有。”她回答得很爽快,又很狡猾,“可是星星本來也沒名字,也不會答應我,那我給它取一個名字,又有什麼關系?”
她的邏輯合理自洽,基本找不出破綻,鐘離思考了一下,又有一點猶豫,像是拿不定主意該做什麼,最後他擡手指了指另一邊的天空,“那又該叫什麼?”
“那個麼……”
*
河裡沉着星星的影子。
派蒙擡頭往夜空裡一望,驚訝地哇出聲:“好多星星啊。”
樹柴在火堆裡噼裡啪啦地作響,旅行者順着她的聲音看過去,望着滿天的星星愣了一下神。
他還來不及順着星空回憶起一些關于雙子旅行的過去,坐在另一邊的鐘離也擡起了頭。
“哦,那是白鹄座。”他用平靜而自然的語氣說,小小的向導頓時就毫無異議地接受了,“不愧是鐘離,懂得好多啊。”
懂得很多的客卿保持他端肅的态度,繼續用一種平靜的态度指點,“這是天熊座,那邊的是鳄尾座、焦尾琴座、另一個麼……比起長尾猿,我認為長臂猿更合适。”
派蒙的眼睛裡漸漸冒出了大大的問号,聽到這裡終于打斷了,“等等等,你剛剛說的那些,都是你現編的嗎?”
“又有何不可?”鐘離反問道,“星辰本就沒有名字,所有意義都由人賦予,那麼無論是你還是我,又有什麼區别?”
派蒙一時語塞,意識到跟鐘離詭辯毫無勝算後,她哼哼了一聲,跺了跺腳,“好吧,我說不過你,反正你就是在胡說八道。”
客卿先生笑了一下,很是配合地回道:“是啊,不過是些胡言亂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