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台市街邊的咖啡廳。
陽光透過落地窗,在木質地闆上畫出長腳凳低矮的斜影。男人坐在靠窗的吧台,咖啡氤氲的熱氣在日光中上升,他加了兩塊方糖,小勺一圈又一圈攪拌着表面的浮沫。
男人的名字是格雷。
三十歲不到的年紀,單薄瘦削的身材,墨藍發絲用絲帶紮成很細的一股,随意地彎折至右肩,發尾是濃郁的黑。
格雷穿着熨得筆挺的襯衣,衣領的扣子隻扣了一顆。領帶尾松垮地塞在胸前的口袋,兩條長腿一條曲起踩在凳腿間的橫梁,一條伸直踩在地闆上,腳邊放着一個棕色的手提箱。
他正是瑪瑙的委托人。而此刻,距離格雷與伊莎貝拉約好的會面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格雷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咖啡,又和服務員要來糖罐,加了四塊方糖進去。
潔白的方塊疊成一摞,在棕色的液體中融化消失,到此為止,這杯咖啡才勉強達到了格雷的入口标準。
午後的時光悠閑惬意,店内的音樂舒緩悠揚。遠離公司繁重的事務,格雷撐着下颌,懶散地将視線分給街道上的每一位行人,直到咖啡徹底冷卻,他終于等到了他的目标。
借着一層玻璃,他坐直身體,肆無忌憚地打量瑪瑙。
日常有日常的打扮,工作有工作的衣着。瑪瑙還沒有米可利那般不管穿什麼都會被認定為潮流的能力,在伊莎貝拉的三申五令之下,她必須拿出最好的工作狀态。
……一個還在調整作息的設計師能有什麼好的工作狀态。
瑪瑙戴了副沒度數的平光鏡,希望能借此遮一遮黑眼圈。她在店門口對着玻璃捋平自己的翹發,整理衣褶和瑣碎的小飾品,最後調整下滑的眼鏡,拍拍臉頰推開店門。
格雷将瑪瑙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他瞥了一眼腕表,下午兩點十五,比約好的時間早了十五分鐘。
他将冷掉的咖啡一飲而盡,和服務員追加了兩份同樣規格的咖啡和蛋糕,随後擡高手,主動道:“這裡。”
瑪瑙在格雷身旁的高凳落座,讓甲方等待的乙方總是有些不合格的,她坐下的第一件事就是道歉,“久等了,還讓您特意從釀光市跑來一趟。”
“沒事,還沒到約好的時間。”格雷笑了笑,好的乙方也不會讓甲方為難,“叫我格雷就好,敬稱就不必了。我想吃這家店的甜點很久了,還要感謝這次公務出差的機會。”
一來一回,簡單的寒暄客套,确認了對方是個可以用常規方法溝通的正常人,可以放下心進行下一步接觸。
格雷是個特别的委托人。
常規設計委托的流程是由委托人發來寶石原石,設計師依據寶石種類、大小、純淨度進行區分,按委托人的要求設計底座,選用不同的切割和鑲嵌方式,最後得到成品。
而格雷的要求……處處透露着别出心裁。
瑪瑙不知道他和伊莎貝拉達成了怎樣的合作協議,但總歸不會讓店裡吃虧的。她答應來的時候就已經代表了接受。
格雷帶來的手提箱敞開,紅絲絨的綢緞上是一顆碎裂的葉之石。大的裂隙将葉脈分割成七八塊碎裂的土塊,裸露的邊緣留有黑褐色的燒痕,看得出飽受摧殘。
主業是寶可夢進化道具的葉之石本身不是很好的首飾材料,它的成分類似化石,是古代遺留的植物殘骸,再怎麼打磨抛光也無法散發出炫目的光芒。
格雷輕飄飄地介紹道:“這是我朋友的侄子的寶貝,平時藏着不讓人看,再不曬曬太陽邊角都要發黴了。正巧他最近犯了事,被抓到教育機構進行再教育,我趁他不在偷出來,準備加工一下還給他當出獄禮物。”
好大的信息量。
“可惜他是個未成年人,我的上司讓我早點把他保釋出來。差不多下周,他就能從寶可夢聯盟内部的教育機構移交給私立教育學校了。”
他說到這甚至有點真心實意地為瑪瑙擔憂,“一周時間會不會太辛苦你?如果不行,我也可以晚點去走保釋手續。”
“嗯……謝謝,一周就夠了。”
瑪瑙沒用手碰,脆弱的葉之石感覺多摸一下就會碎掉,就像某個會因為她點頭而晚一周出獄的未成年人的心。
她合上手提箱,暫時忽略格雷口中混亂的人物設定,徑直确認下一個需求,“你希望我在設計前帶着葉之石去一趟霜抹山?”
“準确地說,是霜抹山山頂——帕底亞地區的最高峰。在那裡将葉之石冰凍再帶下來融化。”
“需要的攀登設備和路線圖都會由我這邊準備好,按你的想法自由攀登也可以。”
格雷:“不用顧忌時間,選個天氣晴朗的好日子出發吧。”
霜抹山是位于帕底亞地區北部連綿的雪山群,并不特指其中的某一座。
這裡終年覆蓋着厚實的積雪,無論是曠野、溪谷、群山,都是一片蒼茫的白。栖息于此的寶可夢們經受着凜冽寒風的考驗,相比其他地區的寶可夢們群居意識與攻擊性都更勝一籌。
同時,帕底亞地區寶可夢聯盟内公認挑戰難度最高的霜抹山道館亦坐落于此,它也是帕底亞地區唯一修建在野外的道館。
天寒地凍,手套厚實,畫在羊皮紙上的地圖比觸屏的電子産品好用。
從離帕底亞最高峰最近的城市冰櫃鎮出發,登頂的道路和前往霜抹山道館的道路有一段是重合的。
瑪瑙折好地圖放回背包,抖落頭頂與肩膀積攢的雪花,說話中呼出一口熱氣,在空中化作白霧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