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卿榮回頭，以為他還有什麼事情，回頭隻見規矩坐在桌邊的律子政微駝着背，低垂着眉眼，雙手舉着空的白瓷碗向她展示：“我吃完了。”

他的目光太懇切，是濃濃夜色也掩蓋不住的炙熱，好像能将她窺視得一清二楚，投入烈火之中焚燒殆盡。

匆匆丢下一句話，霍卿榮逃離現場：“好，那你很棒。”

\"好，那你很棒......\"律子政反複念叨着這句話，好似無味的米飯在嘴裡細細咀嚼，漸漸有了麥芽的甜香，直至口舌生津。

他在原地愣了很久才回到宴席間，彼時霍卿榮又是變成了那副瑟瑟縮縮的樣子，隻是好像喝了些酒，臉頰紅彤彤的。

律子政自是不知，霍卿榮回來之後，琢磨半響他為什麼非要和那晚燕窩過不去，不知不覺間就多喝了幾口，迷迷糊糊間倒是想通了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

她說：“我倒是怕想要下毒的是殿下。”

他回：“我吃完了，”我沒有下毒。

芷蘭捂着肚子回來時，绯紅之色已經爬滿了霍卿榮的臉頰、耳朵，她剛想問問主子可還清醒時，霍卿榮便打斷了她：“無礙，你怎麼樣？”

“呼，看來還清醒着，”芷蘭松了口氣：“已經沒事了。”

“那便好。”聽完芷蘭這句話，霍卿榮終于放下心來，眼下她雖然看着酒意上頭，但是腦子還算清醒，接下來隻要等着宴會結束，回去好好睡一覺便是。

不知過了多久，宴席終于是結束了，趁着夜色涼風，霍卿榮倚在馬車的窗上醒着酒。

遠處“哒哒哒”的聲音由遠及近，有人騎馬來。

霍卿榮轉頭看去，少年打馬而來，她迷迷糊糊笑起來，喊話問道：“衍兄，這麼晚了，怎麼不回你的将軍府？”

衛衍到了近前，看霍卿榮這副樣子，無奈笑笑：“這是喝多了？”

霍卿榮見他不回答自己的問題還要反問，也憋着不回他的話。

芷蘭隻好代為答道：“是，主子興起喝多了些。不知衛将軍可有什麼事？”

衛衍本意是想等明日親自登門拜訪，不想今日席間蘇貴妃好似對霍卿榮十分喜愛，他自然知曉這次宴會亦有為兩位皇子選妃的目的。

霍卿榮已經及笄，他此番回京可能很快又要遠赴邊境，不知歸期，便火急火燎來尋霍卿榮，想向她表明心意，順帶問問她的心思，倘若她也......

倒是未成想霍卿榮會喝多了，眼下提及來意，倒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衛衍讪讪地摸摸鼻子，咧嘴笑笑：“無事，怕你們遇到危險，我送你們回府。”

也就是霍卿榮此刻腦子轉不過來，芷蘭捂嘴笑笑，并未拆穿他，隻是代霍卿榮謝了一聲。

衛衍點頭回應，自覺尴尬，雙腿一夾馬肚，去前頭與霍瞻走到了一處。

回府時，霍清淺已經等候多時，和芷蘭一起伺候霍卿榮睡下，拉着她又去了涼亭談心。

霍清淺仍舊細細問了今晚發生的一切，芷蘭一一道來。

整個思前居隻剩涼亭裡還點着一盞燈，她倆絮絮叨叨小聲交談着，驟然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響驚動二人，她們對視一眼立刻匆匆趕往霍卿榮房間。

“劈裡啪啦”聲響不斷，霍卿榮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披散着頭發，赤腳踩在地上，雙眼空洞，推翻了桌椅，胳膊在博物架上掃過，香爐、擺件橫七豎八倒了一地，脆片紮破了她的腳也渾然不覺。

還時不時大聲嘶吼：“滾！都給我滾開！滾開！”

霍清淺和芷蘭跑進來時，霍卿榮正好被椅子絆倒，雙手撐進一片碎瓷中，可她像沒事人一樣，甩甩手爬起來，随意抹了抹臉，還打算繼續砸。

“阿榮！”霍清淺大聲叫了她一句，快步走上前制住她。芷蘭跟在後頭将地上的雜物都清理走。

起初霍卿榮奮力掙紮，霍清淺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阿榮乖，阿榮乖，沒事了沒事了。”

漸漸霍卿榮像是認出了霍清淺，漸漸慢慢就卸了力，癱倒在她懷裡，突然就帶着哭腔：“皇姐，皇姐，姐姐，火好大，好疼......”

霍清淺緊緊抱住她，輕柔的擦去霍卿榮眼下的血迹，一手摸着她的頭，一手持續不斷輕輕拍在她背上，嘴裡哄到：“我在，姐姐在呢，阿榮乖，已經沒事了，火已經滅了，不會燒到阿榮了，不會了，再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