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被褥堆疊在床腳,露出一道折痕明顯的墊子,霍卿榮伸手從床縫中間塞進去,果然輕易擡起。
衛衍搭了一把手,底下的床闆并不完整,而是在床頭位置嵌進去一塊小臂長的方形木闆,伸手去敲,很明顯能聽出下面是空的。
不待霍卿榮查看有沒有什麼可以開啟的機關,衛衍手握成拳錘下去,木闆應聲而裂,一股陰風直竄面門,暴露出黑洞洞的暗道,火折子扔下去很快落地。
他收回手,擡頭猶豫地看向霍卿榮:“還不算太高,底下的情況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要不你——”
“我和你一起下去,”霍卿榮知道他要說什麼,立刻表明了自己态度:“敵暗我明,我一個人留在這裡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還是不要分頭行動的好。”
她說得确實有道理,衛衍鄭重地點了點頭:“好,那下去之後你一定要跟緊我。”
“嗯。”
暗道崎岖的牆體冰冷潮濕,随意一摸就沾了滿手的塵屑蛛網,下來之後,霍卿榮還以為會踩着生硬的地磚,腳下卻出乎意料的軟和,甚至能感覺到鞋底有些許陷進了地裡。
衛衍已經用衣袖掩住口鼻,蹲下身子去撿火折子,沉思片刻,擦去火折子上沾上的灰塵,放到鼻尖嗅了嗅:“是香灰,滿地都是。”
“難怪,下來之後那股香味确實更濃了。”霍卿榮看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下,衛衍指頭灰色的粉末,又開口道:“看看地上有沒有腳印。”
他們查到這裡沒有耽誤什麼時間,敵人想來還沒來得及處理現場,順着滿地香灰上的腳印可比自己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跑快得多。
地上果然有一串腳印,在香灰裡陷得很深,衛衍丈量過:“是同一個人。”
霍卿榮知道他說的是誰,回京亭截殺驿使的有兩個人,一個方才他們已經抓住了,另一個看來已經察覺到了他們。
“我們順着追上他。”話雖然這麼說,霍卿榮卻莫名覺得心悸,太不對勁了。
一來,這寺廟中的暗道看起來有些年頭,那賊人被他們逼迫至此,為何輕易能找到,還是早已知曉?
二來,他既然已經抛下同伴,獨身一人何不想着逃跑,卻偏又要綁走律璇?像是故意引他們下來。
三來,是那個奇怪的小沙彌,來時她就疑惑,三更半夜掃寺門,她起先還以為他是遭了寺中老和尚欺負,如今得知這寺中空無一人簡直更顯怪異。
霍卿榮一面思索,一面跟着走,警惕着四周随時可能出現的危險,剛走過一個拐角,突然就聽見衛衍厲聲喝道:“誰在那?出來!”
她擡頭看去,隻見暗道盡處分出兩個方向,而岔路中間的地上擺放着一個香爐,香爐後有一個人藏在陰影之中。
他聽見聲音卻沒有動靜,看不清的眉眼正對着來人,有恃無恐地仍舊端端正正站在黑暗中。
衛衍走近,長劍已經指了過去,那人卻仍舊不閃不避。
霍卿榮看出些端倪,指了指地上的香爐,裡面一茬燃盡的短香裡插着三根剛燒完一半的香:“衍兄,那應該不是真人。”
果如她所言,衛衍将火折子聚到那人臉上,終于看到那墨黑無光的眼眸。
這是一座木雕。
黯淡的火光照亮木雕精緻秀麗的臉,随後下移到它身上金漆的華服,濃雲盤踞中有一隻五爪金龍繞身一周,龍首正垂在它胸前。
“這...是?”衛衍啞然,渾身刺起雞皮疙瘩,腦海中翻天覆地的念頭都是竟然有人意圖謀反!
卻未曾見他身側的霍卿榮緊抿着唇,視線透過黑暗直指木雕面容,一個詭異的念頭浮現在腦海中,那是她的臉。
雖然眉眼間略有出入,比之她如今的樣貌更像她的皇爺爺,但她看的分明,是模仿皇爺爺,照着她少時的面容雕刻出來的。
從前有一年,宮中家宴上出現過一句戲言,說卿榮殿下其人,一分肖其父,一分肖其母,餘下的八分與太上皇帝并無二緻。
這話并不假,是誰說的呢?
是彼時剛為自己的小兒子與皇帝最寵愛的公主定下婚約的金定侯說的。
這木雕出自何人之手,霍卿榮心中已經有了猜測,隻是不知他又如何攪在這渾水裡,難不成是故意将自己引來這裡,要自己好好認清她這個曾經的皇位繼承人如今是如何對着仇敵卑躬屈膝。
好不容易壓下的對他的厭惡又死灰複燃,且有愈燒愈旺的趨勢。
衛衍轉頭看到的就是霍卿榮緊皺眉頭,一臉痛苦的神色,立刻慌張地問道:“怎麼了卿榮,”他以為是暗道漆黑,讓她心中不安,繼續開口道:“不必怕。我與你說一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