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覺得這段時間小姐很奇怪,每天早早的起來,簡單吃點後就一頭紮進廚房忙碌。各色各樣的吃食流水似的湧現,直叫阿四吃的肚皮渾圓,不亦樂乎。
“小姐,你怎麼每日換着花樣做怎麼多啊?阿四吃不完了。”
阿四一手抓着芙蓉糕,一手挑起雲吞面,鼓着腮幫子苦惱道。
秀珍解開攀帛,敲了下阿四的腦袋:“吃不完就不吃了,傻兮兮的全吃下肚,可不是要撐壞了。”
“啊?不吃了啊……”阿四不舍的盯着圓啾啾的馄饨,為難道:“這樣不是太奢靡了嘛。”
秀珍将桌上的大盤小碟放入菜盒,解釋道:“不會。這府裡又不是隻有我們兩人,你給李大、白五他們送些去,總不會浪費的。”
阿四見秀珍将辛苦做了大半天的吃食全都放入菜盒遞給他,疑惑的看了眼空蕩蕩的桌面:“不給老爺留嗎?”
秀珍擦桌子的動作一滞:“不用。他太忙了,這些冷了就不好吃了,你快去分給他們吧。”
阿四想起之前為了等習商回來而坨成一團的面條,很是惋惜的歎氣:“真可惜,老爺沒嘗到,小姐做的可好吃了呢。”
秀珍笑着擰了擰阿四的臉:“行了,他什麼山珍海味沒嘗過?你快和他們分了去。”
“好!”
阿四蹦蹦跳跳的跑出去,秀珍站在門檻處看着他的背影,一時有些感慨。
她和習商搬進這間三進院子的那天,便想着這麼大的院子不能沒有護衛、仆役,之後找了人牙子,買了三四個做粗活的下人。
原本秀珍覺得能有人把院子打掃幹淨就行,不打算再買什麼貼身丫鬟。但習商決意要給她配上,她便随他。
隻是挑人的時候,她一眼就在人群裡看中了阿四。。
小少年當時不過十四,窩在一角,頭發亂糟糟的,像木闆一樣削瘦。但手掌很寬大,裸露的小麥色手臂上也能看見肌肉的形狀。
面無表情,本應像狼崽一樣生人勿近,但阿四的眼睛很純,甚至有些呆呆的。
秀珍一下子想到了她曾養過的一條小黃狗,也有一雙這樣的眼,便将阿四也帶了回去。
兩年一晃而過,曾經角落裡髒兮兮的小黃狗已經威風凜凜,卻還是依舊傻裡傻氣。
隻是她再也找不回當初那條在院子裡,會從日出等到日暮迎接他們回家的那條黃狗了。
它已垂垂老矣,在地底安眠。
秀珍回房,脫下粘上面粉、油污的外衫,在櫥櫃裡翻找,她對那些精美飄逸的紗裙視若無睹,直到翻到箱底一件泛黃寬袍,才停下。
秀珍将它拽出來,抖了抖。許是壓在箱底時間太長的原因,衣袍透着股陳味,陽光傾斜,粉塵翻飛。
秀珍換上舊衣,摘下钗環,梳了個尋常發髻。端坐在桌邊,虛握着狼毫筆,盯着窗台上擺放的茉莉花發愣。
許久,黑墨滴落在如雪宣紙上,她終于回神,低下纖細的脖頸,伏案細細撰寫。
夜幕降臨,繁星圍繞着明月,星光與月光照亮大地通途。
“老爺,請。”
習商從馬車上下來時,往日這個時辰早該安靜的庭院異常喧嚣。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習商走向站在府門前張皇四望的阿四,側頭看了看院中四散的仆役,皺眉詢問。
“老、老爺。”阿四結結巴巴,心虛擡眼看向習商,卻在對上他的視線的一瞬低頭回避:“小姐不見了。”
習商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小姐不見了。傍晚的時候我去請小姐用晚膳,卻發現房中沒有人,找遍了整個府邸也沒有發現小姐,隻在桌案上找到了這封信。”
習商一把奪過,手指不自覺的顫抖,粗暴的撕開信封,一目十行略過雪白紙頁上娟秀的字迹,臉色越來越難看,指節用力到泛白,平滑的紙增添一道道褶皺。
阿四看到黃色信封時,雖沒有落款,但他知道這是小姐給老爺的,如今終于物歸原主,他也十分想知道信上終究寫了什麼,小姐又去了哪。
“老爺,小姐……”
阿四的話還沒問出口,就被習商大力的推開。阿四沒站穩,接連後退,重重撞上高大的鐵門。
“嘶——”
後背傳來一陣陣悶疼,阿四不由痛呼出聲。但他顧不得自己的傷,小跑追着習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