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總以為我是因為鸢梧和你的事一蹶不振,其實不然。卸任王位,放任他們避世而居,是為全族着想。”
“當日聆星長老給出的解決之法,讓我無法繼續尋找你的下落。瑾之,身為族長我不能不保全龍族,但我是一個失職的丈夫和父親,我愧對你母親和你。”
窗外的雪,一年又一年,即是提醒也是折磨,讓玄稷永遠活在自責裡。
面對玄稷眼底深沉的愧意,裴瑾之沒有說話,他低頭重新泡了杯茶,溫壺、燙杯、刮沫、斟茶,一舉一動,和玄稷如出一轍。
裴瑾之的茶藝,是他親手教的。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塵。
玄稷垂眸注視着面前秘色瓷荷花托盞,湯色清亮,香氣清正,将他所有神情一覽無餘地倒映着。
“父親,母親一定會醒來的,我們也一定會找到幕後真兇。雪,終有融化的一天。”
玄稷抿唇,苦澀随着茶水入喉一同消逝,另一種馥郁甘甜湧上心頭。
幾盞下肚,玄稷滿足地放下杯子,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親兒子煮的茶,就是香啊~
“父親。”
“嗯?”
“人會有前世今生嗎?”
“前世?”
玄稷一頓,“怎麼會這麼問?”
面對玄稷探究的目光,裴瑾之搭在腿上的手緩緩握緊,又倏然松開,輕笑開口:“是師兄随口說的。”
聽到是雲程的想法,玄稷了然,以雲程的性子,腦袋裡有什麼奇怪的想法都不為過。
他沒有立刻回答裴瑾之的問題,默默思忖着,茶香環繞周身,室内漸漸安靜下來。
随着壺中的水沸騰頂起蓋子,滲出撲滅了幾簇火苗,玄稷的指尖在桌面上輕點,似是終于盡善盡美了答案,緩緩開口:“是否有前世今生,我不能給你确定答案。雖說六道輪回,但也說幽冥地府,喝過孟婆湯、趟過奈何橋,前緣盡斷。也許我們有前世,隻是不記得罷了。”
說到這兒,玄稷難得開了個玩笑:“我前世是隻豬精也不一定。”
裴瑾之也被他一本正經的語氣逗的輕笑出聲。
玄稷接着說:“三千世界,無奇不有,也許真的有人能幸運擁有前世的記憶,占得先機,彌補過往的遺憾、修正從前的過失。但能這般得天道眷顧的畢竟是少數,不用過分糾結。”
玄稷點出他最想告訴裴瑾之的:“若是雲程過分糾結,你需要多多勸導。人族生來孱弱,修道本就艱難,千萬不能為這些缥缈不定的事擾亂心志。”
一想到雲程那小身闆,玄稷就為他捏了把汗。
裴瑾之知道父親這是擔心師兄被一些亂七八糟的擾亂心神,替他解釋:“沒有,師兄随口答的。”
“随口?怎麼會随口答這個,你問他什麼了?”
見裴瑾之一副在意卻不願說的樣子,玄稷被勾起了好奇心,慫恿誘惑:“你我父子,有什麼不能說的?有些話隻有知道了前言後語,才清楚其中含義。”
裴瑾之猶疑:“這樣麼.......”
玄稷滿眼笃定:"當然!”
“.....”
裴瑾之少見的猶豫,一是因為不好意思開口的情誼,第二是因為這是雲程對譚曦說的,并沒有什麼前言後語,隻有前因後果。
再三斟酌,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他可以把自己那些心思、心機攤開放在明面上,但這樣一來,雲程話語中的古怪也會被玄稷知道,事關師兄,他不敢賭。
玄稷看裴瑾之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已經娶妻生子擁有豐富情感經驗的他一眼就看出不尋常。
聯系到裴瑾之深夜前來的異常行為,玄稷眸光一亮,試圖拼湊真相:“難不成是試探心意的時候?”
自己心意師兄的事早就被父親他們看出來了,裴瑾之沒想到玄稷會猜到這,聽的一愣。但仔細想來,也差不多,師兄好似因為什麼心結而不肯面對他的感情。
想定了,裴瑾之點頭。
卻發現對面父親的目光漸漸複雜,有一些同情,也有一點心疼,但更多的居然是...幸災樂禍?
“?”
“咳咳。”
玄稷繃着個臉,心裡早就樂開花。
合着是他這個穩當寡言的兒子和人表明心意,被人用前世無緣拒絕了還不知道,所以才深夜到他這兒來。
也好也好,玄稷咽下熱茶,感情中承受一下磋磨不是什麼壞事,也添幾分人氣。
在裴瑾之莫名的目光中,玄稷搭上他的肩,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你啊,還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