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眼前景象太過駭人,秋榮呆愣在原地,伸出的手都忘了收回。
隻是刹那間,無數人面撐破幾乎透明的肌膚牢牢寄生在朔風身上。
甫一露面,那些或年幼或成熟的眉眼便咧開嘴哭叫,争先恐後想要湧出,連接的皮肉被拖長,像一條條尾巴。
從它們口中滲出的粘稠口水濕哒哒地流淌,具有腐蝕的效果,落在朔風皮膚上刺啦一聲,随即那塊皮肉開始冒煙腐爛,要墜不墜地挂在骨頭上。
肌膚炙烤腐爛的動靜讓人面愈發興奮,瘋狂蠕動“哈哈”笑着,嘴角的口水淌的更兇猛,新一輪的折磨循環往複。
朔風不癢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痛,别說求救,他貼着地面連呼吸都放輕了,仿佛隻要動一動指頭就能要他半條命。
此刻的他變成畸形的母體,而那些人面是吸收他血肉營養的怪物孩子。
朔風的痛苦是人面最好的養料,它們不斷長大,擠壓彼此的地盤,留給朔風完整的皮肉越來越少。
隻幾個呼吸間,他的身體就沒一塊好皮,隻剩血迹斑斑的白骨上面附着的筋膜粘着幾塊碎肉。
漸漸地,朔風就閉了眼,死前嘴裡“嗬嗬”地吐氣,似乎是想要說什麼,可能是咒罵是不甘是求救,但終究張不了口。
場面的沖擊力太大,人面爆發腐蝕的速度極快幾乎是轉瞬間的事。
前一秒還猖狂逃逸的罪犯,下一秒就被折磨緻死。
阿綠驚愕地看着這一切發生,好半響才回神,有些不敢置信地問:“他死了?”
“是。”
雲程雖覺得朔風該死,可這樣詭異的死法還是感到猶疑,“怎麼會這麼突然?”
玄烨報臂冷笑:“人面蛆?活該受到反噬。”
秋榮像是失去幼崽的母親,爬到朔風身邊,想抱不敢抱,隻拽着一小片衣角伏地嗚咽。
朔月也不知道為什麼前一秒還好端端的,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求救似的看向朔含霖尋求答案,帶着哭腔:“父親,哥哥他怎麼了?”
朔含霖的目光落在朔風骨頭上粘附的人面上,他沒有哭泣和哀傷,于秋榮比起來顯得太過冷漠,臉上的表情隻有空洞的木然,回應不了朔月的疑問。
“人面蛆。”
回答朔月的,是憫星。
朔月擡頭,憫星眉宇間像是結了層寒霜,他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朔月身邊,聲線裡含着濃郁的冷漠和厭惡:“他患了人面蛆。生食同類,皮膚上會長出死去同族的臉,流出的任何液體都會腐蝕肌膚,損傷心脈,直至毀身銷骨。”
想到玄锟提及的幼兔丢掉的部位,憫星一陣惡心:“朔風他吃了我們的同族,受到人面蛆的報複。這些面孔,都是他的孽障。”
“所以,這就是他的報應。”
生食,同族?
這兩個詞朔月怎麼也無法将它們連在一起,她性格嬌縱,對族人屬下遠談不上尊重愛護,可她也從沒有想過要殺死他們,更遑論作為食物吃掉。
“真是個瘋子,同族都吃。”
“瘋魔了吧?是不是覺得吃了能夠提升修為?看那些附着在他身上的人面,數量不少呢,也不知多少妖喪生在他口中。”
“這兔族,看着柔柔弱弱,養出的崽子倒是個狠角。”
“算了吧,比起這樣的狠角色,還是我那傻孫兒看着順眼些。”
食同族這樣下作的手段,哪怕是崇尚強大的妖也不恥,銳利的話語似尖刀刺向朔氏一族,喚醒沉浸在喪子悲傷中的秋榮。
眉心微動,森密的眼睫顫了顫,憫星靜靜地伫立在她的餘光裡。
白鞋、素衣,在陽光下如一株清麗的蘭,而她的風兒,躺在冰涼的台面上,連具完整的屍骨都沒有。
憑什麼?憑什麼死的不是這個孽障而是她的風兒!
搶奪她夫君的寵愛,掠奪她兒子的榮光,退拒她女兒的婚姻。
今日的事也是如此,他明明沒死,和狐族合謀又怎樣?羞辱龍族又如何?這妖界何時講禮義仁讓?還不都是弱肉強食!
重傷落水而已,就值得他抛棄幾十年的養育之恩,作證殘害族長之子嗎?一樁樁、一件件,抽絲剝繭将他們一家的臉面踩在腳下,到頭來還端的是一副聖潔無私的模樣!
“豎子,焉敢!”
秋榮繃緊身軀,蓦然擡首,秋水翦瞳燃起仇恨的火焰,雙手化爪直取憫星咽喉!
“娘!”
朔月身體快過了意識,一把抱住憫星,緊閉雙眼擋在他身前。
秋榮化形和攻擊的速度都太快,朔月撞過來時收手已經來不及,自然朔月也是清楚的,但憫星本就傷重,再承受這一擊必死無疑,而她沒想過要憫星死。
有的時候她自己也不懂她對憫星究竟是怎麼樣的感覺。
往日的輕視怠慢是真的,想讓他活着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