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妄宮上下進入忙碌狀态,到處可見行色匆匆的宮人。
豔陽高照,燦爛的陽光穿過樹葉間隙,在地面上留下一個個光斑。
魇蟲似乎很喜歡這些大小不均的亮點,從這兒爬到那兒,追逐玩鬧的很開心。
隻是時不時有一支礙事的散尾葵輕輕騷弄它節節拱起的背部。
魇蟲頗有些煩躁地扭動避開,擡起腦袋重新慢慢爬向下一個光斑。
夏林夕和紀塵并坐在樹下,叽叽和窪窪蔫頭蔫腦地坐躺在夏林夕懷裡。
夏林夕擡頭望向前方亦步亦趨逗弄魇蟲的戚勐,和不斷出入大殿的宮婢,暖洋洋的日光照的他有幾分困倦。
抱緊兩個小家夥,側頭懶懶地靠在紀塵肩上,打了個哈欠:“雲師兄他們什麼時候才能收拾好啊?”
紀塵細聽殿内動靜,隔着厚重的牆壁隻有一兩聲極輕微的叮叮咚咚,估計還要折騰一會呢。
“定了未時出發,現在才午時一刻,還早。”
夏林夕點點頭,閉上眼眯覺,小聲和紀塵嘀咕:“戚師兄醒來知道魇蟲被黎離拿走眼神可可怕了,要是人還在,我都擔心戚師兄能當場活吞了他。幸好雲師兄及時把魇蟲送來,不然我都不敢想。這次要不是溫宗主有令,恐怕戚師兄要和魇蟲過一輩子了。小塵,你說人怎麼會那麼喜愛蟲子呢?尤其是戚師兄,像娶了夫人一樣。”
夏林夕和紀塵從小一起長大,情誼非常,如親人一般,所以他在紀塵面前沒什麼顧忌,流露出外人見不到的多話和親昵。
紀塵習以為常,和他一起嘀嘀咕咕:“戚師兄就是這樣的性子,藥比天大。魇蟲确實難得,又養了這麼久了,戚師兄有感情再正常不過了。”
夏林夕也認同,暖洋洋地陽光讓他的精神完全松懈下來,思緒像一朵朵綿軟的雲,飄忽不定:“不知道溫宗主那邊怎麼樣了,我有點擔心。”
紀塵安慰地将頭抵在左肩上的毛茸茸,和夏林夕一起閉上眼:“我們很快就能去幫溫宗主了,不用擔心。”
夏林夕從鼻子裡發出一聲算作回答,漸漸地,兩人和叽叽窪窪一同睡去,微風吹起發絲飄啊飄。
比起他們的歲月靜好,雲程現在已經是一團漿糊了。
地上擺滿了各種法器靈寶,他和裴瑾之坐在中心,被鸢梧一會兒身上披一件天蛛羅罩衫、頭上插一支避影簪、手臂撸上朱鳳環。一層又一層一個又一個,繁重的雲程都擡不起手,這樣走起路來定會叮叮當當響,引人側目。
就這樣兩個人被當娃娃一般左一層右一層的防護着,鸢梧猶嫌不足,不是嫌棄這個防禦力不夠好就是嫌棄那個法器醜,扔了一地的寶物,誓必要找個最好、最完美的。
但這就和麥田尋最大的麥穗一樣,永遠都不會滿意。
“母親不用如此擔憂。”
裴瑾之接受到雲程求救的信号,出聲勸住還打算叫人開庫房的鸢梧,讓所有宮人退下。
這才總算有了喘息的機會:“此行師尊和兩宗宗主都在,不會出什麼大亂子。再說,世上沒有十全十美、萬無一失的法器。我與師兄一身修為,總不能是紙糊的。”
雲程忙不疊贊同:“沒錯沒錯,漂亮姐姐,這寶貝實在太多了,我都記不住各個作用了,到時候适得其反可不好了。”
說完,雲程眨巴眨巴眼睛,央求着看着鸢梧。
鸢梧被雲程一聲“漂亮姐姐”喊的心花怒放,終于大發慈悲放過了兩人。
挑選了兩個天階法寶讓雲程和裴瑾之帶着,又塞了一乾坤袋的法器讓裴瑾之分發給周兮、夏林夕等人防身用。
臨别前,鸢梧捧着裴瑾之的臉,她踮起腳,眼睛恨不得黏在裴瑾之臉上,不舍道:“還沒仔細瞧瞧你就要分别了,人界幹屍不斷,妖域邊境也不安穩。”
“亂獸出沒是大事,已經召喚妖族各長老前往邊境了。你父親需主持大局實在抽不開身,現在正商讨呢。你也别怪我小題大做,挑選法器護身也是你父親的意思。”
“待你們離開,我也需跟随衆妖族前往鎮壓暴獸。一件件事接踵而來,如今你即将赴險,我和你父親卻沒法跟在你身邊。唉,瑾之,讓娘親再瞧瞧,我兒俊郎真是怎麼瞧都瞧不夠。”
鸢梧說着,聲音微微哽咽,目光流連不舍,神情擔憂而自責。
裴瑾之心念一動,也許這就是書中寫的兒行千裡母擔憂。
無論他多少年歲、身負多少本領,在玄稷和鸢梧心中,他永遠都是需要庇護的孩童。他們永遠都有一顆心牽絆在他身上,哪怕隔着萬水千山。
裴瑾之眸光閃動,放松了身體,沒有鸢梧觸摸時的緊張,他剛準備說些什麼,鸢梧卻突然移開捧着他臉的雙手,轉而下滑至背部,用力一攬,抱住裴瑾之。
裴瑾之未出口的話重新咽了下去,他屈膝彎下腰,擡手小心地搭在鸢梧單薄地肩背上,以一個不太舒服的姿勢回抱。
雲程靜靜看着這一幕,嘴角微微彎着,目光欣慰又羨慕。
裴瑾之感受着掌心下,他已經不記得的、曾遺失的屬于母親懷抱的溫度。還沒有好好感受幾秒他就感覺胸前癢癢的,是鸢梧在視覺死角往他的衣襟裡放着什麼。
本以為是那些防禦武器,卻聽見鸢梧恨鐵不成鋼的聲音自他的腦海裡響起:“龍族定情寶物的制做方式給你了哦!手巧一點,别做太醜!小白當初做的可好看了。你這次去人界不僅僅要調查處理幹屍一事,還有把人給我追到手!想辦法創造和雲程的相處機會,近水樓台先得月懂不懂啊?”
“隻會扮可憐裝嬌弱不夠,還得讓雲程意識到你是個男人,不是當初那個小屁孩了!你可别出門一趟,回來還是孤零零一條龍。到時候我就把你和你幾個光杆叔叔丢一塊!知道了沒?”
“......”
雲程看見鸢梧臉上浮現一個很輕淺的笑容,纖細如蔥白的手在輕撫裴瑾之的頭,那麼柔,像在碰觸一片嬌嫩的花瓣。
雲程低下頭,沒有再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