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話語她并未再全盤托出。
在她看來,面前的少年像是理解了她想要說的一切,又像是在為她所說的某些話而感到高興。
——“我們”。
薩菲羅斯注意到了這一點。
隻是這一句話,便讓他方才對他人的殺意亦或是其他紛雜的情緒徹底收斂。
“嗯。”他含糊應答着。
“萬一他在中途改變自己的想法。”他說,“若是威脅你......”
“神明尚且能随意改變心意,人自然也一樣。”瑪蓮妮亞絲毫沒有否定他的擔憂,但她的表情卻顯得早已預料到這樣的可能性,“真到那時也自有應對的方法。無論是誰,我都會做好被背叛的準備。”
她說的雲淡風輕,并未注意到對方轉瞬變化的眼神。
薩菲羅斯不再繼續就這個話題與她再交談下去。
他抿了抿唇:“......老師,我不會。”
對于他這無厘頭的回應,瑪蓮妮亞有些疑惑地眨眨眼,慢半拍反應過來對方究竟在說什麼。
她輕輕點點頭:“當然。我信任你,薩菲羅斯。”
——早在橫渡那片漫無邊際的汪洋時,少年的一切行動便是在向她展示。
對于這個與她有着相似命運的異星少年,瑪蓮妮亞尚且存在着期待。
片刻沉默之後,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再度擡起頭來看向他,輕聲開口道。
“隻是,有一種情況除外。——如果有一天我被腐敗吞噬,無法再成為我自己,那麼就不要猶豫,你要讓它終結。”
少年的瞳孔微微顫動,似乎因她說出了如此話語來感到震驚。
他的眉毛再度緩緩蹙起,半天沒有應答她。
猩紅詛咒與瑪蓮妮亞共生。終結腐敗,意味着殺死女武神本身。
在薩菲羅斯看來,眼前人無異于是将她的生命輕而易舉托付給了自己。
可當這樣的責任降臨時,除了被指定為唯一的欣喜,他卻産生了潛在的抵觸情緒。
——于托付之人來說,這大概是能從困擾自己的“噩夢”中解脫的最好方法。可對于被托付的人而言,殺死對方本身也許會讓噩夢轉移宿主,繼續延續。
他沒有回應她的話語。
瑪蓮妮亞隻當他的沉默便是應允。
為了不讓眼前人産生過多不必要的思慮或壓力,她再度補充了一句。
“無需有更多的顧慮。那個時候,我定會更希望你能‘背叛’。”
*
*
第二日。
日出時分,白金聖樹在一衆低矮的平房之中脫穎而出。
無論人們從何處仰望,它的高度都足以比肩山頂的主殿。這僅憑借一個夜晚便促成的奇觀令百姓們魚貫湧入街道,一個個踮起腳昂着頭,忙不疊注視着那在越後城開枝散葉的巨大植物。
似乎是早已察覺也徹底知情,主殿并未派出任何咒術師或是武士前去查探或處理。
等到一部分膽大的民衆摸索着方向來到那植物的溯源地後,卻發現那片荒地已然成為了麥浪滾滾的豐饒農田。
金黃的麥穗随風搖動,在那飄搖的植物間,年紀稍大些的黑發少年正熟練而無聲地用手中的劍将它們一簇一簇割下,在一旁堆出一人高的谷物堆。而年紀尚小的小女孩踮着腳尖,有勁地扇起篝火。
在那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上,巨大的坩埚熱氣蒸騰,屬于谷物的甜香正緩緩自其中飄出。
見陸陸續續有人來到了這裡,女孩兒大大方方地吆喝起來。
“排好隊!排好隊!托米莉森大人的福,小麥粥大放送啦——沒聽說過吧,這可是純正的小麥!别的地方可不興有!”
她這一嗓子像是投入油桶中的火星,瞬間将沉默的人群點燃了。
長久的時間裡都因糧食短缺而忍饑挨餓的民衆們瞬間開始蠢蠢欲動。人們一開始試探地上前,眼見女孩所言非虛,一個個便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兒,人群便開始推推搡搡。
更有甚者,有幾人甚至推開了前方攔着自己的婦孺,想要沖上前去。
“都說了,排好隊,一個個來,都會有的,不夠還有呢!”女孩滿頭大汗,一時又空不出手來制止,隻能着急大喊。
饒是她鼓足了力氣大喊,聲音卻也幾乎淹沒在了那吵鬧的人群裡。
就在前面幾名年輕男性想要合力行動擠開其他人到她面前強食時,突如其來的刀光閃過,削掉了其中一人的頭發。
細長的利刃豎在最前方一人的鼻尖。
一身黑衣的銀發少年站在陽光之下,渾身散發着冷冽的殺氣。
他說:“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