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全都跪祠堂,但謝燕拾三人并不跪在一處。
祠堂有很多專供犯了錯的謝家人跪着的房舍,屋子裡什麼都沒有,隻有幾個蒲團,和四面因為歲月而有些斑駁的牆面。
被罰跪的人盯着那一堵牆幾個時辰,什麼事都不能做。
隻能直挺挺地跪着,背不能垮,臀不能碰到腳後跟。
這麼跪着看牆看大半晚,好好的人都要看出心魔來。
謝燕拾對罰跪的經驗比其他人多一些。
她進小屋子前就喝了滿滿一大口水,罰跪時是不許喝水的,幸好如今不是盛夏,不然跪那麼久,人都要渴死了。
謝燕拾想到自己跪多久,崔韻時就要跪多久,心中好受一些。
她才跪沒多少時間,長兄就來了。
謝燕拾一笑,她就知道,長兄是家裡最不老實的人,他不想做的事,他總能巧妙地避過,達成自己想要的局面。
“跪累了嗎?”他一邊說一邊向她伸出手,拉她起來。
“還行。”
謝燕拾被他扶着來回走動,松活筋骨。
她聽着自己的雙腿發出格拉聲響,心裡對謝澄言和崔韻時的怨恨又增上一層。
“長兄,謝澄言明明該跟我一樣在這裡跪着,你不能讓她這麼躲過去,你得幫我找個由頭罰她。”
沒想到謝流忱斷然拒絕:“你們是姐妹,世上最親的親人,澄言再怎麼和你鬧,也不會想要害你,她心中始終把你當自家人,你不能這樣對自己的手足。”
他頓了頓,又強調道:“倘若你對澄言出手,母親如何罰你,我會原樣再罰你一遍。”
謝燕拾氣得想罵人,忿忿道:“我不能這樣對謝澄言,那我能這樣對崔韻時嗎?”
謝流忱這次沒再拒絕她,隻是道:“若沒有我,你早就被她收拾了。”
“可是我就是有長兄幫忙啊,”謝燕拾嘟囔着,見他沒有答應允許她随便對崔韻時做什麼,不安地又問一句,“十個崔韻時,一百個崔韻時都不能和我比是不是?”
謝流忱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隻是說:“你是獨一無二的,不用與任何人比較。”
謝燕拾覺得這是句好話,心裡這才舒服一點,她的夫君對崔韻時念念不忘,長兄卻對崔韻時沒多少感情。
這讓她有一種微妙的平衡感。
當年她對白邈一見傾心,決意要和白邈成婚,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男子,喜歡到要與他成婚,給他名分。
可是他已經有心上人,而且感情深厚,已經在談婚論嫁。
隻待崔韻時科考結束,取得功名,他們便要結為夫妻。
謝燕拾使了點手段,制造了一場意外,讓崔韻時左臂殘廢,從此她再無前途可言。
當時謝燕拾以為,這樣白邈必然會和她分離。
可即便如此,他們倆仍然相親相愛,白邈似乎鐵了心要和這個殘廢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那她要怎麼辦,她那麼愛白邈,她一見到他,就覺得他該是她的,生就如此美貌,注定要在她的花園裡開放,隻給她一個人看,隻為取悅她而生。
謝燕拾隻能央求長兄幫她達成目的,掃除崔韻時這個障礙。
長兄出手後,局面果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崔韻時要嫁給别人,白邈的父親又因生意上的糾紛鬧出人命進了大牢,一對有情人轉眼勞燕分飛。
但她後來得知崔韻時的婚約對象竟然是她的長兄,大吃一驚。
可是長兄是為了她才求娶的崔韻時……想想也是,如果不是長兄這樣出色頂尖的男子,崔韻時怎麼舍得放棄有多年感情的情郎。
謝家可以給她官夫人的地位,給她旁人的尊敬和豔羨,給她庇護,給她的家人更好的資源。
崔韻時怎麼可能會不嫁,她幾乎是沒考慮多久就答應了謝家的提親。
謝燕拾鄙夷這個貪慕權财的女子,同時覺得她廢了一條手臂還能有這麼好的結局,真是太便宜她了。
緊接着,謝燕拾就以謝家會将白邈父親的事擺平為條件,想讓白邈答應婚事。
可白邈一直不松口。
即使她讓他親眼看着一擡擡聘禮擡進崔家,她告訴他謝崔兩家已經交換聘禮嫁妝,三茶六禮種種流程都要走完了,你的心上人馬上就要給别人生兒育女,和别人翻雲覆雨。
你以為她與衆不同,結果她是世上最俗氣平庸的那種人,他們謝家手指縫裡漏出來的一點權力富貴就能把她搞到手。
這樣不值錢的女子配不上他的愛,早些回頭看看身邊真正珍貴的,值得他去愛的人吧。
白邈聽完,确實回頭了,他轉頭看着她。
那個表情,她直到如今都記得,好像他和她有什麼深仇大恨,恨不能一刀捅死她。
謝燕拾被這個表情激起更強的征服欲望。
長兄娶崔韻時娶得好啊,還有什麼比長嫂和妹夫更好的關系了,他們能有不少機會重逢,看得見卻觸碰不了對方,這比拆散他們,讓他們天各一方還要厲害。
想一想那個畫面,她心裡就痛快。
白邈讨厭她又有什麼用,最後他還不是和她成婚,沒有人逼他,那是白邈自己做出的選擇。
婚後,她遵守諾言,讓長兄将他父親搭救出來。
這件事很好辦,因為當初他父親是被牽連的,并不知情,也不是主犯。
是長兄手底下的人特意去翻舊事,找到這個錯處,安排合适的人用這件事當借口,先去白邈家中的幾家鋪子裡鬧,鬧得人盡皆知後再鬧去官府,長兄的人早已打通關系,當日就把白邈父親抓進大牢裡,好好關照一番,務必讓來探監的白邈看見後心痛不已。
她的公公這一回可是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好在因為她這個出身尊貴的兒媳,他們一家最後平安團圓,再無後顧之憂。
她是他們的恩人,也是他們家的貴人。
可是白邈卻不知感恩,整日一副死了全家的表情,對上她要麼是一言不發像個死人,要麼就是突然暴躁,跳起來一口氣不停地發瘋怒罵,把她罵得都回不過神。
謝燕拾從沒這麼受過氣,每次和白邈大打出手完,她就回娘家消氣,順便也看崔韻時過得如何。
她觀察許久,發現長兄與崔韻時的相處之間并沒有多少溫情,隻能算得上是相敬如賓。
她很慶幸,慶幸長兄并不是真的喜愛崔韻時。
世上沒有人比她更知道被長兄這樣的人寵愛是什麼樣的感覺,長兄對謝澄言好也就罷了,畢竟她們都是長兄的妹妹。
可如果長兄去愛崔韻時,她不就過上好日子了嗎?
她不快活,又怎麼能讓崔韻時過得順心快意呢。
她故意帶着白邈去長兄和崔韻時同遊的地方,讓長兄誘崔韻時主動做出種種親密之舉。
崔韻時主動又自然地把草帽遞給謝流忱,給謝流忱被草莖紮出的傷口吹氣止痛,拉住謝流忱的手臂讓他不要摔倒,給謝流忱倒一杯她出行前就準備好的冷茶。
長兄不喜歡燙和熱的東西,成婚才九日,崔韻時就記住了,真是迫不及待要給新夫君獻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