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倒也沒有這麼可怕吧。
危險已解除,唐玉安回頭看向用手撐着身子試圖站起來的左聽寒。
血污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雜亂的頭發盡數被打濕,但打眼看去卻不覺得他狼狽,因為他的眼睛失了焦距,是一片空洞的黑色,有些瘆人。
他跪在地上,擡起頭,落雨讓他眼前一片模糊,他眨了眨眼,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銀色的面具下是一雙無悲無喜的眼睛,濃重的夜和雨在他雪白的皮膚上流走。
他不願去想自己何時和這樣的人有了沖突,隻要結果一樣,是誰來做他并不在乎。
“我知道你也是來殺我的,”他的語氣很平靜,“動手吧。”
“我不是來殺你的,”對方的聲音如夢似幻,像心跳一般,貼近又不真切,“我是來救你的。”
唐玉安沒必要在他面前掩藏身份,直接将面具摘了下來。
功效消失,他看着左聽寒的目光由迷茫轉為驚訝,怔怔地盯着自己,似乎不明白為什麼剛才沒認出他。
出乎他的意料,左聽寒沒有問他為什麼在這裡,是不是在跟着自己,而是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就好像他并不在乎一樣。
他是在等人結束自己的生命,唐玉安想,不然最開始遭到攻擊的時候,他就不會根本不抵擋不還手。
他沒有伸手扶人,而是在他旁邊坐下。
他們已經走了不近的一段路,這段街道白天都幾乎不會有人經過,更别提晚上了。
兩側是廢棄的房屋,他們沉默着并排而坐,像雨裡的石像。
唐玉安先開口問道:“你的傷要緊嗎?”
左聽寒沒回答,唐玉安卻從他的沉默中品出一絲賭氣的味道。
他在跟他自己賭氣,他在想就算要緊他也不管,把血流幹了正好。
身邊沒帶通訊設備,這裡荒無人煙,唐玉安也做不到在短時間内拖着一個不願意去看病的人去醫院。
“系統,他的傷情評估怎麼樣?”
【如果不加處理,将在一小時内死亡。】
唐玉安:……
沒關系,區區緻命傷,他有辦法。
“不是有特效止血療傷藥嗎?給我一顆。”
他用這東西救過不少主角的命。
【治愈藥丸可使用,需要消耗二十點生命值,是否使用?】
“以前不都是五點的嗎?”
【宿主在這個世界的身體數據發生容錯,換算系數已變化。】
……換吧。
反正扣二十點自己死不了,但他不能讓主角死掉。
下一秒,他手心裡多了一枚小藥丸。
他直接遞到左聽寒面前,對方視若無睹。
他換了個說法:“這是毒藥。”
左聽寒慢慢轉向他,似乎有些不解。
“沒有痛苦,很快就能讓你解脫了。”
左聽寒毫不猶豫地拿起吃了下去。
半晌,他問道:“殺了我,你不會有麻煩嗎?”
他不願去想唐玉安為什麼要這麼做,隻害怕自己的死牽扯到他。
唐玉安反問:“你死都不怕,還怕連累我?”
雨停了,左聽寒看向黑色的夜幕,沒有星星。
“我早就該死了。”
他吐出一口氣:“我還有多長時間?”
唐玉安瞎編:“半個小時。”
左聽寒頓了幾秒,說道:“來殺我的人,我認識。”
人在知道自己的生命走向終結時總會想把埋在心裡的話一吐為快。
他告訴唐玉安,自己被那個組織捕獲時不是一個人。
“一位同伴和我同行,我們遭到了伏擊,被困在冷庫中。”
他們落入敵人手中勢必要遭受慘無人道的折磨,還不如自行了斷。
他身上有一把手槍,兩人決定由他殺死她後自殺。
可是在開第二槍時,子彈卡殼了。
抵住的門被切割開,他被壓倒在地,最後一眼看到的是同伴的屍體,他親手殺的。
今夜向他動手的人,是同伴的哥哥。
他以為唐玉安會說那不是他的錯,但唐玉安告訴他,同伴選擇死亡很勇敢,但他選擇活下來也很勇敢。
他說,你撐了這麼久,一定很累吧。
他的眼淚落下來,怎麼能不累呢,那種被洗腦時失控的感覺,被切割的記憶讓他分不清幻覺與現實,他吃不下飯也睡不着覺,他覺得自己要瘋了。
“還有多久?”
他想知道自己還能說幾分鐘的話,他突然很想跟唐玉安說話。
唐玉安握住他微微發顫的手:“過去的左聽寒已經走到了終點,但對于現在的左聽寒,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什……什麼?”
唐玉安說,那藥雖然沒毒,但你在吃下去的那一刻已經死過一次了,第二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你便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雖然不知道後面的劇情,但唐玉安清楚隻要是主角,就一定是會在未來做成一番大事業的。
“左聽寒,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當初卡住的那枚子彈,仿佛掉落在了他的腳下,讓他獲得了新生。
唐玉安見他狀态穩定了,便想把他拉起來:“走吧,我們回家。”
可剛一起身,眩暈卻突然襲來,四周的景物在颠倒,他卻沒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而是落在了堅實的懷抱中。
左聽寒抱住他軟倒的身子,貼近的皮膚傳來的熱度讓他心驚。
怎麼回事,難道唐玉安也受傷了……
心髒越跳越快,和死亡擦肩而過都沒讓他如此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