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謝央,麻煩前面的人讓開些。”
盡管在這麼個喧鬧地,謝央的聲音算得上極輕,但周圍的圍觀群衆就是被剝去了衣物一般,打了個哆嗦,紛紛往兩邊退,見跟前的人沒聽着,還會特意拍拍肩膀,以作提醒。
“謝央!”
“謝央?”
宋清辭心中默念了兩遍,随後一股惡寒憑空而生,在她的五髒六腑亂竄。
這個名字,她實在不能不當回事,畢竟他可是上輩子被謝家家主,也就是他的親身父親親自将名字從族譜中劃去的謝家二公子,也曾經是實際上的謝家繼承人。
但是他放着大把金山銀山不要,非和那許林寒混迹到了一起。
後來甚至親手抓了幾個自己的親戚,以儆效尤。
宋清辭還在發愣怔神,謝央已經一路将其帶到了人群的最前方,随後松開她的袖子,兩手抱胸,又把那根狗尾草叼回了嘴裡,略帶含糊地說道。
“諾,能看見了吧。”
謝央那輕佻的聲響,将宋清辭拉回現實。
她下意識抱拳行禮,回上一句“謝兄台”。
心裡卻是在暗暗思索和謝央保持一定交際往來的可能性。
雖然不明白上輩子謝央為什麼要和許林寒走到一起,但是這不妨礙她和這輩子的謝央打好關系。
說好的,走許林寒的路,讓他無路可走。
那麼這麼一個實力強大的許林寒盟友,宋清辭沒道理放過。
肥水不流外人田,何況是敵人,世仇!
心中這樣打算,宋清辭倒也沒忘記原本的目的。
她微微擡起頭。
隻見得,一身材消瘦似竹竿,面色黑中摻白,須發淩亂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屈辱地趴在地上。
一個小厮,手持手臂粗細的木棍,正一下一下往男子的屁股上招呼。
一旁,一個身穿淡綠色薄襖的女孩兒正死死拉住小厮的手。
企圖阻止木棍的落下。
但在那如此精壯的男人面前,腦袋隻能夠到他胸口的女孩兒,力氣實在是不夠使。
那小厮三兩下就掙開了女孩兒,臉上盡是兇惡之色,嘴角還隐隐帶笑。
他将心中一切怨氣統統灌注進那朱紅棍棒之中。
更快,更重。
落在肉上,他心裡便是更暢快,更舒爽。
每一次棍棒落下,男人便是一次凄厲的慘叫。
直到男人發不出任何聲響,小厮總算收起了棍棒。
抱拳,對三面的觀衆都行了個禮。
“諸位見證,二十棍已結,隻痛不傷。”
“謝過諸位捧場。”
緊接着,就和宋清辭剛才路過的那些賣藝的一樣,周圍觀衆紛紛從口袋裡掏出銅闆往趴在地上的男人砸去。
見此,小厮又是行了一禮,然後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布袋丢在地上。
“今日一切照舊,各位客官給的錢銀,長樂坊分文不取,全都贈予此人。”
聽完,周圍的觀衆更是樂開了花,這回不隻是砸銅闆,甚至還能看到幾枚碎銀。
大夥都知道,長樂坊裡挨過棒的,遲早會回長樂坊,屆時,再看一遍這隻痛不傷的精妙棒法,聽聽慘叫,豈不美哉。
“把,錢撿起來。”
趴在地上,臉面全無的男人伸着手指,摁住一枚銅闆,将它往自己懷裡收。
“老爺,我們回家吧,别再來了。”
一旁的女孩兒早就哭花了臉,她抱着男子的左手,将要将其攙起。
但男人依舊隻是,一枚銅闆,一枚銅闆地将錢銀往自己懷裡攏,同時咬牙切齒地說道。
“把,錢,撿起來。”
銅闆在石磚上不斷摩擦出聲響,一旁的人群意猶未盡,作壁上觀,饒有興趣地看着男人在地上爬來爬去撿錢,時不時大笑兩聲,出口嘲諷道。
“你看這人,真像是讨飯的狗啊。”
“哈哈哈哈,陸兄所言極是。”
地上銅闆很多,滾的到處都是。
見男人依舊孜孜不倦地撿拾着錢币,女孩兒也隻能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幫男子把錢往布袋裡裝。
叮——、、、、叮——
時不時幾枚錢币從女孩兒掌心滑脫,她愈發心急,眼眶之中,淚水滴溜溜地轉。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女孩兒總算撿完了所有的銅币,她拎着布袋快步走到男子身邊,帶着哭腔。
“老爺,老爺,我們回家吧。”
這回,男人總算接受了女孩兒的摻扶,他氣喘籲籲,依靠女孩兒,勉強起身,将自己撿到的所有錢銀扔進了布袋。
随後竟然一瘸一拐來到人群面前,正當衆人準備為其讓路之際。
男人艱難開口,聲音嘶啞。
“把,把錢倒了。”
一語激起千層浪,一旁的女孩兒遲疑了少許。
男人加重語氣,這一次近乎是直接喊了出來,怒發沖冠。
“把錢倒了!”
“哦哦,好。”
女孩當即拎住布袋底角,一擡,一送。
才好不容易撿起來的銅錢又稀裡嘩啦,叮叮當當落了一地。
“梅兒,走。”
“臭賭狗,裝什麼清高。”
“賭桌上銀兩一把一把灑,輸了個精光,現在還看不起銅闆了。”
“給你慣的。”
男人沒有争辯,轉身之際,目光掃過。
人群之中,一張熟悉的面龐讓他瞬間一震。
而宋清辭也總算看見了那中年男人的正臉,隻是待辨認出面目,她的瞳孔急劇收縮,一聲“三叔”已經來到了嘴邊,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三叔也沒有出聲,隻是被梅兒摻着,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宋清辭也沒有當街出聲詢問,她強壓心中的疑惑,往右一看。
那謝央兩眼眯成一條線,微笑着說道:“姑娘總算是看夠了,一個女孩子家家,竟對這棍棒有如此興趣,還是說,姑娘你,認識這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