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辭多謀,長離急智。
是宋清辭對她們兩個的評價。
宋清辭自己也有常有感覺,她經常将敵人想得過分聰明,以至于吓得自己踟蹰不前。
明明事後真相一揭曉,敵人也不過是草台班子一個。
所以她格外需要沈長離。
如果沈長離在她的身邊,往往在這種時候,沈長離就會推她一把,讓她至少先動起來。
沈長離一直是想到什麼去做什麼的性子。
否則她上輩子也不會幹出來女扮男裝去科舉這樣的荒唐事,更不會想到要去參軍拿軍功。
當然她這種喜歡亂來的習慣也不全是好事。
經常好心辦壞事,或者容易着套。
而宋清辭就會在那個時候拉住她。
經過多年的磨合,她們已經很習慣在一起讨論問題了。
往往是由宋清辭來決定大方向的走向,而沈長離來思考細節層面的實現辦法。
兩人這樣幾乎截然相反的性格經常帶來争吵,但這都是沒辦法的事。
兩人都是天選的幸運兒,那就一起搭夥過日子呗。
如今局勢變化撲朔迷離,宋清辭心裡有些膽怯是在所難免的事情,正是她最需要沈長離的時候。
三度重生,一直堅信的世家相互攻讦的認知崩塌,又被宋晏和常竹君重建了新的認知。
自己先前所有想法的正确性以及可靠性亟待驗證。
自己是否當局者迷,有忘記考慮的破綻。
沈長離能否給她帶來更多的信息,全新的角度。
宮内後宮之争是否加劇,能否從中看出當今世家暗地裡的同盟關系。
還有如何能夠行之有效地利用常家的資源,如何想辦法混進高層獲取信息。
謝央和錢絮是否值得信任,值得深交,值得拉攏?
三叔屢次光臨長樂坊,到底所為何事。
雖然很冷血,但常姐姐失去一條手臂,自己這邊又能否在這次沖突中得到足夠的信息,或者好處。
又能否借着常竹君和宋晏的婚事進行行動。
城裡是誰在推波助瀾,散播假消息,目的又是什麼?
唐家到底意欲何為。
其餘世家對于現在的局勢變化到底是什麼态度,是否已經暗中站隊。
如何利用上輩子記憶裡的幾件大事來謀取利益。
江南水患,西北戰事,常家覆滅。
太子是否還會遠征西北。
這輩子能否說服沈卿。
如何進入淺池書院。
是否再去科舉。
宋清辭簡直有一百個問題想和沈長離讨論。
所以方才沈長離可能沒有重生的可能性一閃過她的腦海,就讓她渾身一顫。
黑暗意味着最直接的恐懼,但未知反而會帶來勇氣。
可偏偏宋晏和常竹君向宋清辭揭露了如今京城這洶湧汪洋的一角。
倘若停留在原地碌碌無為,下場隻有一個死字,而她們已經整整經曆了兩次。
那海浪會如何将她粉身碎骨,何時會将她粉身碎骨,她一概不知。
就像你看見家裡有條毒蛇,可一眨眼,它不知道消失在房間的哪裡。
沒人能長久地忍受這樣的折磨。
除非一無所知。
腦海裡思緒萬千,這還是這次重生以來,她腦袋裡第一次這麼混亂。
各種問題堆砌在一起,也沒分了輕重緩急。
但還好,至少不是那最壞的結果。
宋清辭很難想象光靠自己一個人,能否在亂世中尋得一線生機。
“别愣着了,快上來!”
無比熟悉的聲音讓宋清辭的心安定了兩分。
看着那永遠自信桀骜的眉眼,宋請辭抓住了沈長離的手。
腳尖一點,沈長離一拉,兩人便輕松翻到了牆外。
“呼——”
沈長離拍拍手掌,宋清辭剛站穩,還沒來得及和她寒暄兩句,沈長離就蹙着眉問道。
“今天我看到你和謝央,錢絮待在一起了。”
“你怎麼認識他們兩個的?”
宋清辭捋了捋鬓角,将淩亂的發絲捋至耳後,回憶起自己和謝央相識的情景,依舊感覺有些難以置信。
“我和謝央是在長樂坊認識的,那天我三叔在那兒,被他看出了蹊跷,他抓着我聊了兩句。然後一路跟着我去了皇宮。”
“應該看到了我留下的标記。”
沈長離附和着點了點頭:“那些貓頭原來是他畫的?”
宋清辭聳聳肩:“不清楚,謝央給我留下的印象和前世區别相當大。”
“他現在就好像很不喜歡世家了。那天和他一起罵了幾個世家一通,還被他送了一方印章,錢絮也是他幫忙給我介紹的。”
沈長離在前,宋清辭在後,兩人壓着嗓子聊着,沈長離帶着她往城北去。
“我在城北買了一套宅子,以後能在宅子裡聊,不怕隔牆有耳。”
“會不會太惹眼了,酒樓其實也不錯,下午的時候,吵吵鬧鬧,應該也聽不清楚。”
說到酒樓,沈長離想起了自己偷聽錢絮謝央說話的事。
“我見到錢絮和謝央了,在酒樓。”
“他們估計沒料到我也練過武,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被我聽到了。”
“他們兩個人達成了某種交易,錢絮給了謝央四萬兩。”
“四萬兩?”
突然聽到的天文數字讓宋清辭眉角一跳,這麼大筆的生意,錢絮從謝央那裡買了什麼東西。
“而且這兩天城裡盛傳的錢絮和常竹君要聯姻的事情,是謝央傳的。”
“他具體想幹什麼我不是很清楚,好像隻是為了惡心錢絮一下。”
“還有錢絮的确喜歡常竹君。”
“謝央在和他達成交易前,說了你哥是個病痨鬼,最多活不過兩年,讓錢絮早做準備,可能是讓他兩年後接盤,然後就開始了那個交易。”
“但是光憑你哥活不過兩年的這點消息,肯定不值這麼多銀子。”
沈長離噼裡啪啦說了一通,一連串的消息幾乎要将宋清辭淹沒了。
那麼說城裡傳謠的是謝央,也就是說他已經在城裡養出了自己的一套班子。
現在許林寒都還沒起勢。
也就是說上輩子,謝央不是看許林寒起勢才加入他的,而是兩人可能是目的相同合并了各自的勢力嗎?
猜不透,真的猜不透謝央到底是要幹嘛,他一個世家子弟,也沒有重生過,難道就真的想要掀翻自己的出身?
謝央的所作所為暫且不去讨論,這筆價值至少兩萬兩的生意又是什麼?
有什麼地方值得四萬兩,還有兩年時間去準備。
前世的記憶在腦海裡飛速閃過。
要說有什麼地方可能值得花很多精力和很長的時間去準備。
那隻能是——
“西北。”
“江南。”
沈宋二人對視一眼,給出了答案。
縱觀前世的記憶,最重要的兩件事是許林寒在江南治理水患成功,以及西北戰役的發生。
以前宋清辭一直沒有思考過,為什麼江南水患鬧了這麼多年,隻有許林寒成功了,而且成功得相當容易,隻用了兩年。
如今得知各個世家之間的利益交換之後,她倒是有了些新想法。
首先要知道,江南作為唐家的重中之重,一旦解決了水患之後,不僅可以增加稅收,還能在皇帝,在百姓面前盡收顔面,而且又不會導緻唐家虧錢。
那為什麼唐家沒有不遺餘力地去推進這件事在,而是一直到許林寒下江南,才解決了水患的問題。
從現在的視角看,許林寒之所以能治理成功,不是得到了地頭蛇唐家的幫助。
而是因為唐家無力阻攔此事罷了。
由于是女兒身,也并非出身世家。
宋清辭先前從來沒站在過世家的角度考慮問題。
在水患一事上,她隻看到了治理水患就能保證百姓安居樂業,能多收稅,還利國利民。
但一旦站在唐家的角度,她就想到了一個驚人的可能性。
既然對他們來說,一切利益至上,有沒有可能就是常年發生水患比治理水患掙得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