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隻一眼就反應過來了,她下意識起身。
箭離弦,如霹靂弦驚,沖着世子身後的宋詢逸直直飛了過去!
宋詢逸的身體完全不聽使喚,他在戰場也算待過,見識過箭如白虹貫日俯沖而下,可他被死死釘在原地,吓出一身冷汗。
還是世子眼疾手快,推了把宋詢逸。
宋詢逸沒站穩,被桌子絆倒,将案上金樽美酒揮落一地,那箭已經釘在身後的柱子上。
若不是朱陵郅反應快,那箭已經射中宋詢逸的眼睛。
席上落針可聞,連自認無恥的朱陵郅都傻了,一時沒人扶宋詢逸,都齊刷刷看向還握着弓的宋禮鶴。
宋禮鶴生的極好,他長身玉立而不僵,嘴角還噙着笑。
這才有人慢慢回味過來,宋禮鶴是真的上過戰場,殺敵無數,手上沾着鮮血,他們這些小打小鬧根本不成氣候。
朱陵郅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二郎你,放放放,放肆......”
宋禮鶴嗓音低沉,帶着讓人不易察覺的冰冷:“怎麼,我沒有射中香囊嗎?”
沒射中,卻勝似射中。
他這一箭冷不丁,既警告了宋詢逸,又打發了蠢蠢欲動想挑釁的人。
宋詢逸顯然要發怒,朱陵郅及時擡手,将怒不可遏的宋詢逸摁下:“二郎不愧是天生奇才。”
林黛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慢悠悠坐了回去。
是她多慮了。
以宋禮鶴的本事,孤身來赴宴也不會吃虧,他是睚眦必報的性格,宋詢逸觊觎林黛,他就用箭去射宋詢逸的眼睛以示警告。
林黛不由得想——若他知道自己是替嫁來的呢?
宋詢逸也後知後覺明白宋禮鶴的用意,總算不再明目張膽打量林黛,隻是餘光略過,還是遮掩不住的狠辣。
宋禮鶴再入席,席上終于安靜下來,沒人再恭維宋詢逸,美人在中心舞的動人,朱陵郅也把原先計劃好的全忘了個光。
除了林黛,也沒人在意席上飯菜是否可口。
林黛本以為今日來能蹭個投壺玩,可是一直到宴席結束,都沒有人再提議比試别的東西。
臨走時,林黛一人慢吞吞走在後面,她正想追上宋禮鶴,就聽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林黛回頭,隻見一眼生的人愕然道:“是你!?”
林黛瞪圓眼睛,被吓得不輕,已經快上轎的宋禮鶴聽到動靜,停下了動作。
那人氣的面紅耳赤,問道:“你能耐啊,都嫁給宋二郎了?”
韻福走來時聽到這句,不免有些責備地看向林黛,意思明顯——怎麼又是你欠下的桃花債?
林黛連忙搖頭,看向那人:“郎君莫不是認錯了人?”
那郎君眉心一跳:“你裝什麼傻?平陽城,江幾河船上,你居然是個姑娘?”
林黛從此人暴跳如雷的模樣中,隐隐約約記起來那麼一回事。
她經常幫姑娘出逃,偶爾也會幫襯着教訓一下沒心肝的郎君,盡管已經足夠謹慎,有時也會遇到一兩個謊話連篇的姑娘。
三年前,平陽城,林黛就被一姑娘作弄,和手下在船上誤抓了一個郎君,她那時做男子打扮,還貼胡須,畫了麻子,帶來的手下都是塊兒頭極大的莽夫。
那郎君前言不搭後語一解釋,林黛才知道被那姑娘耍了。
他們将那郎君好生放回去,未料那郎君臨走前拽掉林黛的胡須,看清了林黛的臉。
林黛卻不記得那郎君長什麼樣子,隻還記得那郎君姓趙。
韻福一句話打斷她的回想:“趙郎君定是認錯人啦,我們夫人不曾離開過苓州。”
林黛已經徹底回想起來,知道不能露餡,楚楚可憐地眨眼,有些怕生似的點頭。
可趙見章不依不饒,正想多說點什麼,就見林黛被為難極了似的,眼裡醞釀出兩團淚,委屈地回頭喊:“夫君......”
趙見章眼皮一跳,竟真的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趙見章三年前去平陽城遊玩,偶然遇一姑娘,那姑娘無依無靠,想賣身給他,求他将她帶在身邊。
趙見章家中已為他相看好妻子,他沒有狎妓的習慣,婉言謝絕,可那姑娘恩将仇報,竟找來江湖大盜綁他。
所幸那幾個大盜也是被蒙騙,聽他講述過事情原委就放他離開。
可趙見章也實在氣不過。
他見其中一大盜身形嬌小,明顯是頭目,被簇擁在中心,那位頭目待他及其不友善,姿态狂放豪邁。
趙見章是在撕下那頭目胡須,見她白嫩肌膚時才反應過來——這是個姑娘。
等那群人放走他後,像是為表達歉意,還給他留了一袋銀子。
趙見章以為自己被耍了,之後一直遣人追這幾個大盜,可惜那個姑娘武功精妙,他遣出去三回的侍衛都沒有得手。
本以為隻能吃個悶虧,沒想到居然在苓州成王府遇上了故人。
可是眼前的林黛已經攀上宋禮鶴的手臂,她将頭埋在宋禮鶴頸間,悶悶不樂的一聲:“我不認得這位郎君,也不知他為何要糾纏。”
宋禮鶴方才沒能一箭殺了宋詢逸,心情本就不爽,此刻眉目間盡是寒意。
趙見章也不傻,知道不能論下去,連忙賠罪走人。
林黛一口氣還沒松完,就聽宋禮鶴冷聲道:“回去再和你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