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乘風将碰倒的茶杯放好,攥着他的手腕又坐下,二人中間隔着餐桌,方翊抽身不得,隻能随着他的動作彎腰過去。
“這樣,我才有跟你聊的興緻。”謝乘風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起來,盯着方翊的眼睛喝了下去。
不說話的人變成了方翊。
“你屢次約我,無非覺得因為這支打火機拿捏住了我的把柄。”謝乘風說,“以為你三言兩語就能把我吓跑。”
方翊一手被謝乘風攥着,一手撐着餐桌,由于彎着腰顯得格外窘迫,他不肯輕易認輸,臉上仍然帶着笑容:“沒錯,你不怕嗎?”
“怕。”謝乘風坦然承認,“怕死了。”
方翊聞言,一口氣還未舒到心底,隻聽謝乘風又說:“可又不是怕你,你上蹿下跳地弄什麼?”
方翊不解,從鼻腔裡哼了一聲出來。
“還有一點我也得跟你承認。”謝乘風語氣變得很感慨,“許映白懂文明懂禮貌,其實你跟他才是一個世界的人,比如我那天罵你,你氣的要死,嘴裡也說不出一個髒字。”
似誇非誇的話令方翊倍感冒犯,他問:“既然知道我才是跟他一個世界的人,你也該知難而退,趕緊消失在他身邊。”
說着他用力扭轉手臂,謝乘風眼皮一壓,再次猛拽,茶水四溢間,他沉聲說:“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麼?”
腕間的力道好似鋼鐵,方翊氣紅了一張臉:“無賴!放手!”
“知道我是無賴就好。”謝乘風笑的刁鑽,“所以你那套文明的手段對我不管用,許映白被你們冤了這麼多年,現在他沒說追究,我也聽他的話,可是你還妄想着繼續糾纏他,真的惡心到我了。”
追究?他還想要追究?方翊舔舔牙齒:“你懂不懂什麼叫衆口铄金,你懂不懂什麼叫口誅筆伐?”
謝乘風一擡下巴,很是桀骜地回:“沒你學曆高,聽不懂。”
“你——”
“我給你兩個選擇。”謝乘風打斷他,“要麼現在就走,以後永遠也别再出現,要麼你繼續糾纏,我隻跟你說一句,如果你再跟許映白玩陰的,我就跟你玩髒的。”
方翊喘了兩聲粗氣竟然問了一句:“許映白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嗎?”
因為方翊這句話,謝乘風陷入過去幾秒,他反應很快,眼神瞬間清明:“哪怕現在法律制度嚴正公平,不過在有些時候,還是賭誰更無賴,誰更能耗得起。”
現實卻是是這樣,方翊沉默不語,謝乘風又說:“你能跟許映白耗得起,跟我不一定耗得起,我都承認了,我就是個無賴,南嶺人傑地靈,我也有好多兄弟朋友在那裡謀生。”
每個人都有軟肋,每個人也都有自己遵守的退讓原則,對于許映白,方翊從未想過有一天産生會退縮的念頭,他們自持身份,文明交鋒,哪料半路冒出個謝乘風,話裡話外說自己是流氓,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要死一起死算了。
手腕被箍的脹痛,方翊呼了一口氣,不甘心就這麼了卻,當他看向謝乘風的一瞬間,一道極快的電流從心間閃過。
他抓到,也看清那是什麼,于是解氣般地沉沉笑出來:“謝乘風,原來你怕的是這個。”
謝乘風坐着,位置居下,眼神卻内含睥睨。
方翊氣焰慢慢回漲,直擊謝乘風要害:“你在許映白面前裝的一副好樣子,讓他以為你多麼乖巧聽話,他也生怕我對你做什麼,一開始護你護的連名字都不肯說,他恐怕不知道能從你嘴裡說出這些威脅恐吓的話吧?”
察覺到手腕處的力道有散開的趨勢,方翊知道自己賭赢了,他乘勝追擊:“我不知道三年前這支打火機怎麼落到了你手裡,但我知道,從那時候起你就怕,怕他知道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或者擁有一個怎樣不堪的過去,你怕他嫌棄怕他看不上。”
方翊一口氣說完,幽幽地笑問:“乘風,我說的對吧?”
謝乘風回想到很多,隻是眼下情況不适合去做任何回憶,他隻安靜了幾秒,回道:“對。”
方翊滿足地舒了口氣,下一秒,謝乘風又說:“那又怎麼樣呢?難道你不怕?”
方翊低頭看他,皺眉不解:“我怕什麼!”
謝乘風徹底松下了扼制方翊手腕的力道,用指腹在那道疤痕上慢慢摩挲:“方翊,你疼吧?”
冷氣循環運作,忽而自上而下旋起涼風,方翊背後莫名滲出寒意,竟然怔怔地看着他的動作。
謝乘風看着手下猙獰的疤痕,眼神逐漸幽深:“想到許映白時會疼,想到沈泓時會疼,想到跟你一起陷害許映白的林汀時也會疼,想到關于青城美院所有人時你都會疼!”
方翊身子震顫着,他揮起另外一隻手,謝乘風眼疾手快,往後一撤的同時将他的手腕甩開:“疼就對了,你活該。”
椅子摩擦着地闆發出刺耳的聲音,方翊後退了一步,嘴角抽搐着沒能說出話來。
謝乘風瞥他一眼,拿起濕紙巾擦手,擦幹淨後将紙巾輕飄飄一抛,雙臂撐在桌邊俯視他:“别跟我打沒用的口水仗,我跟你不一樣,我給了你選擇,準備選哪個你自己看着辦。”
雨後的傍晚分外燦爛,亮橘色的晚霞映柔了半邊天,日光逐漸西沉,目之所及處,高樓大廈的玻璃窗上均染着一片柔和的光。
方翊心中燃燒的怒火不比此刻的晚霞要弱,他本意要敲打謝乘風,卻弄巧成拙,讓他占了上風。
猝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逼仄的氣氛,方翊正要按下靜音,接着與謝乘風交手,在看清屏幕上的來電人時,一下頓住了動作。
鈴聲持續在響,方翊眨眼微笑,他拿起手機,示威一般跟謝乘風說:“許映白居然主動給我打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