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好像還不知道兩人分手的事所以誤會了，但現在餐桌上這氣氛，讓我沒法說什麼，甚至看沒人再動筷，也沒法以吃飯的模樣掩飾過去。

好一會兒後沉默才結束，小明佯裝輕松地拿起了碗說：“嗯，今天時間還早。吃完晚飯後一起去醫院看看奶奶吧！反正租這個房子就是因為離醫院近。”

“嗯。小麻雀不好意思，把你叫來家裡吃飯，卻讓你聽了這種事。”

“啊，呵呵。”我本該說些什麼的，哪怕是客套地說些安慰話也好。可卻沒用地隻能尴尬陪笑。這就更讓我覺得自己是這餐桌上唯一的外人了。

讓我覺得自己是外人的，還有吃完飯後阿姨出于客套讓我先回家的話。如果我不是小明從小的玩伴，小時候沒有受過奶奶的照顧，我還真是沒有理由拒絕這樣的好意。

這話題自然也延申到了車上。從家裡去醫院的短暫路程，玉軒說了這樣的話：“不如就這樣将錯就錯怎麼樣？奶奶能理解這種事已經很不容易了，腦袋清醒的日子也就這幾天。沒必要再折磨她了吧？而且她當年不是就因為你爸爸找小三的事煩惱很久嗎？就算把小張娶進了門，她也隻認你媽媽一個媳婦，還不止一次特意冷落小孫子。她挺痛恨這種事的吧？”

他說的也沒錯，如果這種時候還呆在小明的身邊，和她說明這種事也沒有意義吧？她也說過死了就是死了，就這麼幾天了，如果讓她抱憾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那……”單獨坐在後座的我猶豫許久後說，“醫院離我家也不遠，我到醫院後就直接回家了。你們兩個先上去，我改天抽空來看奶奶。”

“可是……”開口的話在見到我們兩個不約而同的眼神後不再繼續，就這樣，車子在醫院門口穩穩停下後我下了車，目送他們繼續開往醫院的停車場。

就在看到那車離開視線想要轉身的時候，手機傳來了鈴聲。是賢兒發來的信息。

【/截圖】

【我想起來了，我六年前就見過那個陸漫索，還是我告訴陸漫索你的SNS賬号來着。】

【說起來也挺神奇的，那天你送我回家，在樓下地鐵站他撞見你和我在一起，以為我們兩個在交往呢。那時候他還沒什麼名氣，因為一部電視劇的宣傳上了一次愛勳常駐的那個綜藝節目。那天愛勳就叫他來家裡吃烤肉，那時愛勳因為綜藝節目正是人氣回春的時候，交的圈内朋友還挺多的。說實話我也不怎麼看電視，就對那時的他沒什麼印象。今天買了新手機忍不住翻了翻雲相冊，沒想到從裡面翻出了那時的合照。】

【/照片】

【說起來你們還挺有緣分的呢。還能在這麼多年之後這樣偶遇。】

【對了，我那時還問了他為什麼不直接來找你。他說還不是時候，等他有能力有物質基礎了就會給你發消息。你也知道他們演藝圈都是些說鬼話的花花公子吧？那時候我也不是沒懷疑他是看到街邊好看的帥哥後，為了問我套聯系方式在編謊話。所以隻敢給他公開的SNS賬号，不願意給他私人聯系方式。】

“哥！所以你也相信天定姻緣嗎？愛情這種事說不定真的是前世就注定了，該在一起的兩個人，最終一定會在一起。”

昨日在景山上聽到的那段話，伴随着他陽光下的笑顔重新浮現在了我的眼前。重疊的背影之下，那個穿着龍袍的挺拔背影，似乎是在給我展示他為我打下的江山。

尚涼的四月，身體裡卻忍不住湧上了一陣熱流。我似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激動的力量，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奔跑到喘不過氣。

我記得阿姨說奶奶的床位号就在這裡，才走到房門口就聽到了奶奶的聲音。

“這是我媽媽給我陪嫁的戒指，她也是從我奶奶手裡傳下來的。玉軒啊，你就幫我收下來吧，幫我照顧好小明，我唯一舍不下的孫子就也能放下了。”

我多希望剛剛那陣情緒可以就這麼持續下去，這樣就可以毫無猶豫地進去打斷他們。可偏偏這種時候，理智絆住了我的腳。

“哥！”

就在我要轉身的時候傳來了熟悉的叫聲。路修明擋住了奶奶的手，然後一把把我抓進了病房内。這果斷又堅定的力道，看起來像是我丢失的那份悸動，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奶奶，我和玉軒幾年前就分手了。我真正喜歡的人，是麻雀哥。”

事後回想的話，這場景一定表現得有些狗血，按一般劇本的設想，奶奶一定會驚訝，激動，然後惶惶不知如何是好吧？可奶奶表現得卻無比淡定。

她收回的手捏得緊了一些，好久後才開口說：“玉軒啊，真的嗎？”

玉軒沒有回答。

“我不同意。”

“為什麼？玉軒就可以了，小麻雀就不行嗎？他也很快就會成為有名的編劇，變得成功的。”

“他是你哥喜歡的人嘛！”

就像阿姨說的，奶奶——都知道嗎？

“不是小麻雀配不上你，是你配不上小麻雀。我知道，自己後生子的事，如果這點都不知道的話我還當什麼老輩？我也知道我這一次來這裡就沒法活着出去了，你這樣讓我下去後見到小遠怎麼辦？你讓我怎麼給他交代？”

奶奶的語氣格外平靜，可用的字詞卻更像是病痛折磨得她用不出力。她用力伸出的手像是在召我過去，無比枯瘦松弛的手掌，因長期靜脈注射而布滿的青紫血管，看起來就像是枯朽的樹皮。

“奶奶對不起你們幾個。那個時候要是奶奶多關心些你們，把事情問清楚了，把話說明了，事情也不會最後鬧成這樣。小遠也不會年紀輕輕就走了，也不會留你一個人，在這世上受苦。奶奶最對不起的是你。你名字是你親奶奶取的，她最喜歡就是你這個細小子。你以後得像老鷹一樣好好地在天上飛，眼睛像老鷹一樣亮一些，然後找到一個好歸宿。這樣奶奶過陣子見到你奶奶的時候，也能挺着胸脯跟她說，小鷹過得很好，你就放心在天堂看着吧。”

冰涼的手在我的手背上摩擦着，就像是縱使知道是枯柴，也想要我帶來些熱量。隻是對我來說，還不如像當年阿姨那樣鬧上一陣子呢。就因為這份疼愛，讓人更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們并沒有在醫院裡呆上很久。說完那番話後，奶奶用醫院裡不适合陪太晚把我們打發了。她說她知道上帝還沒開始召喚她，讓我們有空再去看她就好。

我匆匆地趕回了家，則是自己也變得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路修明了。

總覺得該給奶奶一個明确答案才是，可卻不知道答案究竟是什麼。

從空白的文檔回過神來，是因為阿英摔手機的動作。

“怎麼了？”是因為我回來坐了商務座嗎？我知道一千五不是小數目，可就算我自己負責差價也不行嗎？

“黃玉軒！忽然聯系我說無論如何都要辭演！還說願意交違約金！劇照定妝照陣容都宣傳出去了，馬上就要開機了，讓我去哪裡找演員？要是拖延了，就算他賠錢了那錢也不夠給劇組其他人補償的！”

隻有我知道背後的原因，當然也不用說，我終于被背刺了，這是我沖動後應得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