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唐老爺在屋内給唐母搭脈,“果然還是得定下來修整啊。我看你這幾日脈象比在船上時平和多了,夜裡也睡得踏實。要不,我們索性在金山寺多住幾日吧。就是寺廟裡隻能茹素這點不好,你和夕瑤之前都傷了元氣,還是食補調理一下為好。要不我回頭問問方丈,能不能租個寺廟邊上的小院子。”
“阿彌陀佛,菩薩面前你瞎說什麼呢。真要去問,回頭讓了空大師把你打出來哦。”唐母笑着嗔怪道。
搭完了脈,唐明德順勢握住了妻子的手,“這些年跟着我東奔西跑的,苦了你了。”
透着溫暖的燭光,唐母臉一紅,想把手收回來,掙紮了一下,握得太緊,沒收成,“老夫老妻的,說這個幹什麼。”
“倒是你,短短數月,都長白頭發咯”,唐母看着朗子的鬓角,忍不住鼻酸,“要不是我傷了身子不能再生養,咱們家也能在多幾個子女,真到了緊要關頭也能有個助力,不用你一個人扛着。”
眼前這個如同松柏一般的男人,從年少時就開始伴着她,兩人一起從南到北走過了這麼多地方,經過了這麼多風雨。他始終在她身邊,像是一把大傘,為她和孩子擎住了一片天,不讓外面的風雨飄灑進來。如今,他也老了,眼角唇邊有了皺紋,白發也冒出來了。唯有這隻手,溫暖的,有力的,穩穩握住她;唯有這雙眼睛,溫柔的,和煦的,一直注視着她,滿心滿眼都是她。
唐父把老妻拉進懷裡,“我有你和夕瑤就足夠了。”
屋子裡溫情的時光被門外的敲門聲打斷了,門上來傳話,說明心小沙彌來了,似乎有急事。
這一頭,夕瑤也聽到了的動靜。等大家到了廳堂,明心已經在裡面踱步了,一見唐家人來了,頓時松了口氣。
“阿彌陀佛,小僧深夜打擾了,還請施主們見諒。”
“小師父不必客氣,這幾日多得金山寺上下的照顧,到是我們叨擾了。今夜有何事,小師父但說無妨。”
“有一個女施主,其實來了三天了。一直想和唐夫人見上一面。今日白天她遞了拜帖,但是被婉拒了。” 明心小師父有些猶豫,想不好要不要開口,“小僧,小僧見她一直跪在佛前哭,實在心有不忍,所以想替她再來問問,能不能得唐夫人一見。阿彌陀佛,是小僧修行不夠,遇事不定,還請施主見諒。”小沙彌把心裡的話說完了,松快了不少,但是不知道對方會有什麼反應,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小師父說的這個女施主,是傅門葉氏?”
“也是,也不是”,小和尚撓了撓頭解釋。“這個女施主經常來金山寺為家人祈福,所以小僧和她有些熟悉。她是葉老夫人,是您口中傅門葉氏的母親。”
“葉氏的母親?”唐夫人低聲呢喃,擡頭看向唐老爺,對方也一臉迷茫。
“也罷,既然對方三番兩次求見,想來是有重要的事情吧。那我們就見見吧。” 唐夫人雖然疑惑,但是想着對方可能也上了年紀了,又聽小師父說她跪在佛前一直哭,到底還是心軟,“勞煩明心小師父去把人領進來吧。”
“不勞煩,不勞煩,” 明心得了肯定的回複,一下子就高興起來,又想到了寺廟的規矩,連忙雙手合十行了個禮,“小僧這就去領她進來。”
“蕊靜,你們女眷會客,我就不便在場了。我去隔壁屋子看會兒書,一會兒有什麼情況你再和我說。夕瑤,你就陪着母親一起會客吧,”說着,唐老爺和明心一起出了廳堂。
一會兒工夫,就聽到明心在門口說話的聲音,“女施主,小僧就陪你到這裡了,小僧告退了。” “有勞師父了”,回複的是一個帶着鼻音的溫柔女聲。
夕瑤和母親擡頭,先進入視線的是一襲莺茶綠繡着牡丹花紋的淡雅宋錦長裙。随着來人跨過廳堂的門檻,裙擺輕輕搖曳。上面銀線刺繡的花紋,在燭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輝。上面搭配的是一件若葉底的綢緞對襟衫,衣擺寬松,隻在下端衣角處用深綠色的絲線繡了底紋。原本淺色的衣着在上了年紀的人身上容易顯得不莊重,但是上衣下端的深色底紋卻恰好壓得住,反而顯得素淨典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