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會兒是要回金山寺吧?”
“嗯,天快黑了,得回去了。”
“那小姐等我一下,” 王媽媽一回頭,又指使老何頭,“你還傻愣着幹啥,快去給小姐雇輛車,” 說着,王媽媽急匆匆地往廚房去了。
一會兒功夫,拎出來一個食盒,“我剛好做了些點心,原本是打算給老爺夫人送去的,剛巧大小姐來了,我就偷個懶。聽聞金山寺的大和尚,做素齋很有一手,可咱們自家做的,畢竟是家裡的味道。” 想了一想,又補充了一句,“讓老爺夫人在廟裡放心吃吧,這裡面的油用的也都是素油,一點子葷腥都沒沾的。”
坐在回去的馬車上,小虎子趴在窗口,看着窗外熱鬧的街市,一臉的意猶未盡,連指帶比劃,把一家一家的店名報給夕瑤,“姑姑,這是千裡香酒鋪,隔壁那家叫大發米莊,然後這個是野仁客棧......”
“野人客棧?這客棧名字這麼奇怪嗎?” 夕瑤挪到窗前,透過窗子往外看,“傻小子,那是墅仁客棧,你這幾日是不是盡顧着玩兒,功課都沒做吧。”
“嘿嘿,”虎子被抓包,有點不好意思。他坐了回去,準備換個話題混過去,“姑姑,咱們今晚是不是可以加菜了,王媽媽給了我們這麼多吃的呢?” 說着指了指王媽媽給的食盒。
夕瑤用手指戳了戳虎子的腦袋,正準備好好講講道理,隻聽到“籲”一聲,緊跟着馬匹長長的嘶鳴,馬車一個急刹停了下來。姑侄倆一起往前撲,還是夕瑤反應快,一伸手把虎子護在懷裡。
車把式回身對着車廂裡說,“小姐,實在不好意思啊,前面有人吵架,驚着馬了,您和小公子沒摔着吧?”
“沒事沒事!” 夕瑤還沒應聲,虎子已經回話了。這小子一看有熱鬧看,别的也顧不上,趕緊又趴回車窗上,小脖子伸得老長的,快要把半個身子都探出去了。
“虎子,你快坐回來,這樣危險。”
“嗯嗯,好。” 答應得很好,但是小家夥趴着的姿勢一動不動。
夕瑤有點頭疼,她是真不知道如何管教這般年紀的小男孩。算了,回頭問問母親和卞媽媽吧。邊想着,夕瑤還是照舊挪回了窗邊,把虎子抱在懷裡,“你要看熱鬧就這麼看,可不能再往外趴了。”
車窗外,一個挑柴的樵夫似乎被另一輛馬車撞着了,看起來人沒事 ,但是柴火散了一地,有些已經被馬車的輪子壓碎了。樵夫正跳着腳和馬車夫理論:“你怎麼趕的車,瞧瞧我這一擔子的柴火,都被你壓碎了。”
對方原本一臉不屑,“不就是點柴火麼,這麼大聲做甚,賠你就是了。”說着從荷包裡摸出兩三個銅闆遞了過去。
“就這點錢,你打發誰呢?!你可看清楚了,這可是上好的桦木,樹幹筆直粗細均勻,連蟲洞都沒有。這可是要做銀絲碳用的,可不是那種便宜的杉木。”
“姑姑,桦木很貴嗎?”虎子回頭問道。
“嗯,桦樹生長得慢,所以一般不會用來廚房燒火,而是做成銀絲碳,就是那種燒起來沒有煙的,冬天的時候,放在屋子裡用的。”
“那貴多少呢?”
這下把夕瑤問住了,她還真沒買過。
虎子看姑姑回答不了,就走出車廂去找車把式問去了,“伯伯,這個桦木的柴火要比一般杉木的貴很多嗎?”
路口被堵上了,車把式也靠在車軸上看熱鬧呢,一看五六歲的孩子出來,小腦瓜子還有問題,剛好唠唠嗑,“小哥兒啊,這桦木,可比一般的柴火貴多了。你看啊,咱們一般家裡廚房燒的柴,其實不拘什麼木頭,有什麼燒什麼,有時候不是木頭,别的東西,類似粟米杆子,或者幹的樹葉,竹子,或者曬幹的筍殼也都可以,所以大家都不願意花大價錢買柴火。如果是上街買那種叫賣的柴火呢,一般就是一兩個銅子兒一擔,也能燒個幾日。但就是這樣,我婆娘還嫌貴呢,都是自家上山去撿些枯樹欄枝回來,天長日久的,也少一筆開銷。”
“至于這個桦木的柴火,那一般都是做成銀絲碳的。銀絲碳你曉得不,就是那種大戶人家冬天用的,這種碳啊,燒起來沒有煙,在屋子裡一點不嗆人。好的銀絲碳啊,聽說連火星子也沒有,也不易滅,一小個爐子就能讓一整個房子都暖融融的。”
“那銀絲碳要多少錢啊?”
“這個你算是問對人咯,”車把式說起這個還一臉自豪,“前兩年我婆娘坐月子,臘月裡啊,那年特别冷,她們娘倆縮在屋子裡冷得不行,一開始還想省錢,炭爐用便宜的碳,結果我小閨女嗆的不行,直咳嗽。剛出生的小娃娃啊,怎麼經得住哦,所以我一咬牙就去買了銀絲碳。我滴個乖乖,那東西是真的貴啊,五斤銀絲碳,花了我一兩銀子哦。我婆娘心疼得緊,一兩銀子,可夠家裡好一段時間的嚼用了。但是真的就是很靈啊,把炭爐換上銀絲碳,我那個小娃娃馬上就不咳嗽咯。我婆娘心疼錢,但是也心疼自家閨女啊,最終咬着牙用咯。”
夕瑤坐在車廂裡,透過開着的車門,看見車把式在講到自己家小閨女的時候,滿眼的寵溺藏都藏不住。她的心突然就疼了起來。仿佛從不知名的地方突然伸出了一隻手,一下一下地扭着她的心髒。那種說不清是刺痛還是鈍痛的感覺,突然就蔓延全身,讓她整個人都動彈不得。唐棠啊,阿娘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夕陽透過車門照進車廂的四分之一處,形成裡一條清晰的分界線。陽光下的街道車水馬龍熱鬧非凡,而坐在車廂陰影處的夕瑤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