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夫人上來點名訓話,這個叫何媽媽的估計臉上一下子有點挂不住,心裡也是不服氣的。可是夫人訓話,無論如何不能頂嘴,這點規矩她自是知道的,隻能是憋着氣。雖沒有回嘴,眼睛裡卻依舊透露着不服,手裡用力捏着自己的帕子。
“你不服氣對不對?”
“奴婢不敢。”
“你說不敢,卻不說不是,那就是不服氣了。剛好,今日在這裡橫豎也沒有别的事做,我便講個道理給你聽。”
安靜的監牢一角,附近幾個牢房都空着,隻最後一間關着她們幾個人,王夫人要開始她的小課堂了。唐家人口簡單,加上唐夫人也不好與人交往,自是沒有類似經曆,夕瑤和紫草都興緻勃勃地在旁邊聽着。
“今天這個情況,院子裡隻有我們和一具死屍,那幾個吃公家飯的說我們是疑犯,要帶回去調查,的确也不能算錯。雖說巡檢使不算多大的官,但是在其位謀其事,我們要是非和他們過不去,阻礙他們辦差,那就是我們的理虧了,這是其一。”
“其二,你們想想,當時官差們手裡都帶着刀,我們是要和他們硬拼嗎?那就真成了刁民了,一個弄不好就要吃眼前虧。我知道你們心裡想的,咱們再不濟,可以把老爺的名号報出來對吧。咱們家老爺托賴的确官職要比這巡檢使高一些,但是也得想明白了,揚州府的通判可是管不着鎮江府巡檢使啊。這事兒萬一沒有處理好,回頭傳出去了,說我們葉家仗勢欺人,反而影響了老爺的官聲。”
聽到這兒,那個不服氣的何媽媽終于有些服氣了,但還想掙紮一下,“可是那幾個官差,分明就是被人收買的。哪裡就這麼巧,我們剛到沒多久他們就到了。更何況進來的時候,他們找都不用找,直接就知道屍體在井裡,這不是明顯有鬼麼?”
“是啊是啊,”旁邊的幾個媽媽也小聲迎合,看王夫人沒有生氣的意思,大家的膽子也大了些,“那幾個官差,進來什麼都沒有查問就要拿人,分明是有鬼。”
“是啊,我們都能看出來對方是被收買的,你們猜收買他們的人知道我們的身份嗎?”
“這,自然是知道的吧?”
“既然知道,還敢算計我們,那你猜猜對方會不會提前預估我們的反應呢?若是我們和官差起了沖突,會不會正中對方下懷呢?”王夫人不愧是内宅的當家主母,遇到問題既不急于否定,也不強勢,反而用一個一個問題激發大家自己思考。
“我們如今人在鎮江,老爺眼看着任期也快滿了,越是在這個時候,越是要沉住氣,不能給外面有機會抓我們的把柄。特别是如今芸娘尚且病在床上,凡事要以大局為重,沒必要呈一時之氣。”
王夫人頗為懂得禦人之術,剛剛讓何媽媽有點下不來台了,這會兒卻轉頭誇起來,“何媽媽,你素來是我信得過的。人品正直,心眼兒也好。當初給芸娘挑選陪嫁的時候,你是我第一個想到的人。這些年,芸娘的院子裡也全靠你鎮着,下面這幫小的才服服帖帖的。”
何媽媽剛剛就服氣了,這會兒被誇,反而有點不好意思,“這都是老奴該做的。”
“如今的形式大家也看到了,芸娘生産被人暗算,明明足月的哥兒卻沒能活着生下來,自己身子也敗了,全靠咱們遇到了神醫聖手才撿回一條命來。對方多歹毒的心啊,讓芸娘沒了孩子不算,這是要生生熬死她啊。咱們眼瞅着要抓到着産婆了,結果反倒又被人擺了一道,可見對方是有備而來的。”王夫人講着講着,拿手絹掖起了鼻子,聲音也低了下去,“各位媽媽們今日也領教到了,對方擺的是局中局啊,咱們才走了一步,對方已經領先走完好幾步了。若是咱們還和從前一樣,隻憑着一腔孤勇行事,那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落入對方的圈套了,到時候我的芸娘又要指望誰去啊。”
都說治理内宅比帶兵打仗更需要腦子。王夫人的這一番操作,從一開始打壓婆子們的氣勢,到後來的循循善誘,接着給人帶好高帽子讓人把氣順了,最後還扮了一把柔弱,這一整套下來行雲流水,真是讓人歎為觀止。身邊的這群媽媽們這會兒道理也明白了,心也齊了。一個個直拍着胸脯,保證下次不會沖動了,一定會遇事多想想,堅決不中對方的陷阱。
夕瑤和紫草對視了一眼,這也太厲害了吧。她倆以前哪見過這陣仗,這要不是場合不對,簡直想要拍手叫好。
正津津有味地聽着王夫人的内宅課呢,從牢房那一端的走道上傳來了不太整齊的腳步聲。
由遠及近,慢慢能聽出來來的一共是四個人。再走近點,已經能聽到吳有利的公鴨嗓子了。
“大人,您慢點,這邊走。”
随着腳步聲越來越近,夕瑤看到了吳有利和一個獄卒在前面引路,後面跟着的是兩個高個子。
“快,把牢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