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都說了,官府根本就不想管,”海妹給了夕瑤一個你咋還不明白的眼神,“還是喜鵲媽自己給的解釋,說恐怕衣裳是被河水沖掉了,然後可能屍首飄到了附近誰家,人家覺得害怕或者晦氣,就裝在麻袋裡丢出來了呗。”
“這......”夕瑤有些不理解,自家孩子不明不白死了,家裡大人居然是這個态度。
“哎,你是不知道,這小喜鵲啊,從小就慘。她娘前頭生了兩個都是閨女,轉手就送人了,眼瞅着第三個還是閨女,怕再送人,名聲不太好聽,這才把她留了下來。這孩子打小就懂事,人還沒有竈台高呢,就會惦着小闆凳給一家人做飯了。平日裡家裡裡裡外外的家事都是她做,就這樣,她娘還一口一個賠錢貨地叫她。”
“她娘,就不想給自己女兒讨個公道?”
“公道,公道值幾個錢?”,海妹說起來十分不屑。
同樣是生女兒的,自家的囡囡雖說也談不上錦衣玉食,但是溫飽總是無虞,家裡大人也總是盼着孩子将來過得好。可喜鵲媽仿佛就不是親媽。一丁點兒大的孩子,就要操持一家人的家務,動辄打罵還沒飯吃。多少次,都是自家囡囡看不過去,給喜鵲姐姐塞點紅薯大餅的。
“也不知道她爹娘的心是什麼長的,成日裡隻知道寶貝一個兒子。在咱們這兒,重男輕女多少各家都有一些,可也沒見有親生爹娘心偏成這樣的。六歲的兒子養得和小肥豬一般,十三歲的女兒卻如同豆苗。”
海妹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溫水,一口灌下,氣仿佛還不消,“你是不知道。在咱們這裡啊,冥婚是有說法的,說是這女孩子被家裡人配了出去,下一世,也是要被婆家欺負的。所以不到家裡窮得揭不開鍋,沒有父母會幹這事兒。而且,配冥婚的女娃子,得是非枉死的才行呢。不然帶着怨氣下葬,下一世也難投好胎,是要被街坊鄰居議論的。所以喜鵲媽才火急火燎地要去銷案,非說孩子是意外溺水而亡。”
“哎”,兩人異口同聲歎出一口氣。
“那小喜鵲的屍身如今是在自己的家墳裡還是已經遷到男方家墳裡去了?”
“都不是呢,”說起來,海妹的火氣又要上來了。“按說啊,孩子去了,總是要接回家停兩天的,也讓家裡人都再看上最後一眼。可喜鵲他們家倒是好笑,非說接回來不吉利,這會兒還丢在義莊呢,得等風水先生算好日子,再擡去男方家墳下葬。要我說啊,她們就是心虛,也知道自己孩子走得蹊跷,偏鑽在錢眼兒裡了,死活要賺這昧良心的錢。”
說了一陣子話,兩人都無比唏噓。但是别人家的事兒,也不好插手。隻能背後吐槽一番,然後各自回屋了。
夕瑤回到屋裡,聽到窗外敲更的聲音,剛剛過了醜正。
時候還在,她躺回床上,蓋上被子,睡意卻不多。同樣是做母親的,看到一個花一樣年紀的女孩兒,最後落得這樣結果,心裡總是沉重。聽說,杭州城裡,已經不是第一個女孩子出事了,也不知另外幾個,後面案子查清了嗎?
就這樣腦子裡思索着,人也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是被窗外的水聲和船老大彙船的吆喝聲吵醒的。
夕瑤下床穿戴好,走到自家後院的埠頭上。太陽已經出來了,透過竹籬笆往外看,這個勝利河和紅建河的交彙處甚是熱鬧。來往的大多是一人撐的小船,船上放滿了一籮筐一籮筐的菜蔬和魚肉。夕瑤看過輿圖,知道大部分的這裡的小船是要搖去賣魚橋河道下擺攤的。
她走回主屋,洗漱完畢,看着爹爹的屋子裡也有動靜了,想着剛好,可以做早飯了。
此地的早飯可比不上老宅了,隻能有什麼做什麼。
升起竈火先煮上粥,夕瑤麻利地去前院小“菜地”裡掐了幾根菜苗,邊下手還邊開玩笑,“對不住啦,實在是沒吃的了,就不等你們長大了。”
借着順手的功夫,把菜苗洗了切碎,加上一個雞蛋、面粉和少許鹽巴,和成面糊糊,然後在鍋子上刷上底油,沿着鍋邊薄薄淋上面糊,再翻個身,一個香噴噴的麥糊燒就做好了。
等唐老爺洗漱完畢,剛好四個麥糊燒加上一鍋稀飯做好上桌。
父女倆正吃着飯,聊起昨夜詭異的喜宴,還不等唐老爺唏噓,就聽到門外有清脆的敲門聲。
開門一看,又是囡囡。她抱着一個陶壺站在門外,奶聲奶氣地說:“我阿娘早上做的豆漿,讓我給你們送來,”說着,把雙手把陶壺遞了過來。
夕瑤接下壺,正想問,身後已經傳來唐父帶笑的聲音,“是囡囡啊,你早飯吃過了嗎?”
“吃過了,”囡囡大聲應着,卻沒有走的意思,像小狗狗一般,用鼻子嗅了嗅。
夕瑤看看身上,反應過來,估計是麥糊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