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手裡現在的這個版本，是朝廷把院子劃撥給安濟坊以後，找人畫的圖紙吧。”謝雲初揚了揚手裡半殘的圖紙，丢在桌案上，“找人測量院子畫圖，是朝廷賞賜前的慣例。後人測繪前人的設計，本就是管中窺豹，如今這一點都還被有心人做了文章，看來賈宰這園子，門道頗多啊。”

“将軍怎麼如此确定這是有人故意弄的，而不是意外？”馬屁精雖然知道他家将軍的推斷能力強，但是這張圖紙的事情，他還什麼都沒禀告呢，将軍是怎麼猜到的？

“這有什麼不好猜的，”謝雲初随手拿了腰間的匕首，指了指圖紙的剩餘部分。

“你看看這圖紙裡，能夠剩下的隻有安濟坊的前院，也就是老百姓們日常看病的那個院子，還有後面連着的一小圈的花園。我猜測這可能就是賈宰當年用來會客的書房前廳吧。沒有機關，日日有人往來，也藏不住秘密，自然大可以留在圖紙上。而後院的部分，也就是安濟坊現在的藥庫，病房，制藥區等可是都燒沒了。按照朝廷的規矩，若是圖紙的核心部分完全損毀，這需要派人重新測繪，而它這個，留了一部分核心區域，既不免了朝廷的測繪，又沒有把有貓膩的部分暴露出來，可謂是燒得很巧妙了。”

他擡了擡下巴，問道，“你既去查了，肯定也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燒的，說說吧。”

“根據工部的記錄上看，是過年的前後，看守庫房的小厮貪杯，喝醉了，踢倒了燭台，引起庫房着火，江南地區不少宅院的圖紙都在那時候燒沒了。”

“過年前後，”謝雲初手裡把玩着匕首，“那就是聖上決定要改安樂坊為安濟坊，并且派唐公主持該事的前後，有點意思啊。”

謝雲初一路追查的都是軍械案的線索，原以為鎮江得唐公相助隻是巧合，可是追着那婆子一路到杭州，發現居然和安濟坊有牽連。而按照這圖紙燒毀的日期推斷，怕是在更早以前，這幾件事情就已經繞在一起了。

安濟坊，一個給窮人施醫授藥的地方，居然暗藏機關，連圖紙都找不到。而工部庫房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裡面藏了全國各地的建築，農具，匠人的鐵器圖紙，甚至連曆代皇宮裡的亭台樓閣圖紙，都是由工部保管的。這樣一個緊要的地方，日夜都不允許靠近明火，庫房外面沿着牆根一圈都擺着一人多高的盛滿水的大水缸。更不用說還有兩支專門的“潛火隊”日夜巡護。

小厮貪杯踢到燭台，騙鬼去吧。謝雲初心裡鄙視，什麼破理由，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那小厮......”暗衛看着謝雲初一張陰沉的臉，後面的話不知還要不要說，感覺說了，自家将軍怕是要心情更差了。

“那小厮，是不是已經自盡謝罪了？”謝雲初擡頭看看暗衛的臉，知道自己猜對了。“那工部呢，可有再說什麼？”

“工部隻說已經繳沒了那小厮的撫恤銀子上交國庫，然後狠狠整頓了一番。”

謝雲初揮揮手，讓人下去了。他用手撐着額頭，隻覺得疲憊。

能在工部庫房動手腳，還讓一個值上的公差小厮背黑鍋，更能讓工部的主事認下了這事不再追究，這人，怕是來頭不小啊。唐家父女沒兵沒卒的，要怎麼對付這些人呢？

“将軍，或者咱們再找附近的匠人打聽看看。賈宰的園子畢竟是前朝留下來的，留到本朝早就年久失修了，安濟坊接手後，肯定得找匠人翻修維護。他們又不同于賈宰，不可能如此權勢滔天，想來也不能把所有參與翻修的匠人泥瓦都盡數殺了吧。”

韓守康的話讓謝雲初緊皺的眉頭一松。

如此簡單的道理，自己怎麼會想不到呢？還是說此事因為牽扯了唐家，讓他多少失去了冷靜和理智。

“這樣可不行啊，”謝雲初在心中默念，“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麼？有些事情，不是你這種人可以肖想的。”

正想着，門口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接着是門被重重撞開了。

謝雲初眼光一聚，緊緊盯着來人。

“将軍，出事兒了，唐家小姐，連帶着她鄰居家的小女孩兒都不見了。”

他猛地一起身，撞到了身前的幾案。香樟木的幾案沉得很，沒被撞翻，可是案台上的茶水和硯台中的烏墨卻被灑了出來，一時間台子上一片狼藉。

謝雲初顧不得許多，三兩步跨下書案，一把拎起了跪在下方的柳四，“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