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就說呗,”夕瑤伸手拿過一片杏脯,“嗯,這個好吃,哪家鋪子買的?回頭給海妹和囡囡帶點去,她倆準喜歡。”
“你這丫頭,就知道吃,”唐夫人伸手戳了戳夕瑤的腦袋,“你爹爹以後可是要在杭州城裡待下去的。之後安濟坊的各項事務,免不得要和各個有司衙門打交道,不維護好關系,日後隻會更難。對了,你想好怎麼和海妹以及囡囡說你的身份了嗎?總不能一直瞞着人家吧。”
夕瑤雙手趴在幾案上,一個漂亮的下巴耷拉在胳膊上。
“沒呢,說起這個事情,哎,當初想着,不和她們說是為了她們的安全,可如今真走到這一步了也為難,瞞了這麼久,真不知道怎麼開口。”
唐母沒搭話,這事兒當初既是夕瑤的決定,如今就留給她自去煩惱吧。她翻看着桌上堆着的拜帖,細細思索着如何接待這些大娘子們。
“娘啊,依我說,真不用現在費這個心思呢。橫豎過幾日等琅琊王家有了動作,咱們這邊也能看看要怎麼清算。一個安濟坊,背後涉及的事情太多了。就如今我們能看到的,賬目不清,藥材采辦和庫存完全對不上,那多餘的藥材去了哪裡呢?是從來沒有入庫過,還是入庫了又被人拿走了?這麼大量的藥材,就這麼堂而皇之運出城嗎?還是分散給了杭州城裡大小的藥鋪?”
“除了藥材賬目不清,安濟坊還涉及人口倒賣。我親眼看見的就有孩子發熱,小病說成大病,動辄索要高價醫藥費,然後逼着百姓簽下長契。我也打聽過,這些簽下長契的,回頭東家都會找各種理由從長契變成賣身契,一個好好的良民就這樣賤價賣身為奴。這裡頭,要說安濟坊沒有好處,我是萬萬不信的。可是除了安濟坊,這條産業鍊上,就沒有他人攫取利益嗎?”
夕瑤越說越氣,嘴裡的杏脯都不香甜了,“單就訂立市券這一步,本朝《刑統》有令,簽訂生契需在官府登記并且接受盤問。若是一個兩個還能說是疏漏,可幾十上百人,都是通過這種龌龊的方式變成了奴婢,那必然是有官府的人從中推波助瀾。這種層面的事情,徐文才或許知曉,但是動手辦事的,肯定另有其人。”
“杭州城裡這水,的确是混啊,”唐母聽女兒說完,也有些意興闌珊。她推開了這一堆拜帖,也學着夕瑤,從食盒裡頭撿了一個杏埔來吃。
“可不就是,更不用說,他們還有強搶民女逼良為娼的事兒,”夕瑤一時氣氛,嘴快,吐露了出去。“那些姑娘,有些留在本地做了暗門子,有些,還被送去了别處。您說這麼多大活人,無論是走陸路還是水路,不都得被官府核查麼?難道就真的運氣這麼好,一次都沒有被查到過?”
“這也是你和你爹爹一起調查到的?”
“是啊是啊。”呼,幸好,阿娘沒有起疑。
上次的事兒,父女倆說好了要瞞着唐母,以免她擔心。
見情況不好,夕瑤準備速戰速決,“阿娘,照我說啊,咱們索性緩一緩,就放出消息去,說咱們家再過半個月要準備一個賞花會,到時候會給交好的大娘子們提前下帖子。邀請大家一同來賞花。這樣一來時間還算充裕,咱們在之前大概就能知道琅琊王家的反應,也能知道對這個徐文才,下一步要有什麼動作。擒賊先擒王麼,把知府大人這一頭料理幹淨了,别的蝦兵蟹将,咱們就不擔心了。”
“更何況,一個一個接待也着實太麻煩了,您剛剛也說了,回頭先安排見了誰後安排見了誰,也會被人當做話頭,在背後嚼舌頭。與其這樣,不如索性忙一次,把各家的大娘子邀請到一處,一次性了結。”
“你說的,倒是也不無道理,隻是一般女眷的宴席,都是斯斯文文,弄點茶點,搞個詩會,各家夫人小姐客客氣氣應酬着,怎麼到你嘴裡,有一種要大義凜然的感覺?”
“哎呀,阿娘,您别裝了,您心裡其實也特煩這種交際吧。”夕瑤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母親的手臂,“您就說是不是吧。”
唐母被自家女兒弄得苦笑不得,“是是是,小祖宗。但是不喜歸不喜,回頭你面子上可給我撐住了啊。真要遇到那些煩人的女眷,你也得客客氣氣的。你是主人家,可不能看到不喜的就轉身走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對了,您還沒告訴我呢,這杏埔是哪裡買的,回頭我多買些,去看看海妹。說不定人家看在好吃的份上,就不生我的氣了。”
母女倆正膩歪着,内宅的管家婆子卞媽媽匆匆走了進來,“夫人,不好了,之前我們送回去的那個女子,這會兒在橋上鬧着要跳河呢。”
“什麼,誰要跳河?翠珠?”
“可不就是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