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的馬車來得快,說安撫使家的大娘子前幾日剛剛生産。大人倒是沒事,可孩子早産,如同小貓一般,沒力氣吸奶,換了幾個奶母都不行。兩口子算是老來得子,急得不行,在城裡到處尋有經驗的大夫。
夕瑤原本心中還記挂這謝雲初帶回來的梁府小厮,想問一問女兒的情況,這下子也顧不上了。
重新換了身輕便的衣裳,收拾好藥箱,匆匆上了馬車。
車裡一早點上了暖爐,一個陪同的嫲嫲一邊給夕瑤講産婦和新生兒的情況,一邊拉過一條毯子蓋在夕瑤膝頭。
“唐小姐,這安撫使溫大人家中的大娘子今年30出頭,聽說早些年懷過孩子,但是不知怎麼沒能順利生下來。所以這回生子,格外看中。小公子自打出生,已經幾日無法進食,夫妻倆啊,都快急瘋了。”
夕瑤點點頭,“孩子是早産?”
“是啊,說是才7個多月。哎,真是罪過啊,這麼小的孩子,吃不進奶,這可怎麼好?”老嬷嬷絮絮叨叨地說着,後來可能意識到自己太啰嗦,悄悄捂上了嘴,一雙眼睛不安地盯着夕瑤。“老奴話太多了,叨擾小姐了。”
“無妨,人之常情麼,看到未足月的嬰孩受罪,是個人都要擔心。對了,嬷嬷,您可知道這溫家,還有别的孩子嗎?”
嬷嬷到底是王夫人身邊的内宅老人,一聽這話,就明白夕瑤的意思了。她知道自家夫人對夕瑤的看重,溫家的事兒,說起來也不算是多麼陰私的事情,想了一想,回道,
“溫大人的夫人娘家姓潘,祖父曾任太常寺少卿。據說啊,溫大人當年殿試被官家欽點探花,禦馬遊街之時,就被潘家的家長看上了。雖說他們夫妻相差了5歲,可是老話說得好,女大三抱金磚,這兩口子婚後,感情一直和和美美,溫大人專情得很,家中一個妾室都沒添,自然,也沒有另外的孩子。”
夕瑤聽完嬷嬷的介紹,忍不住在心裡笑出了聲。這嬷嬷真是有趣,該說的信息都說了,卻依舊能滴水不漏。上面這段話,翻譯過來就是,當年這溫潘兩家的婚事,多半和祖父溫少卿的權勢分不開。另外,溫大人有可能至今依舊畏懼潘家的權勢,或者懼内,所以屋裡并無旁人。當然啦,也有可能真如嬷嬷所言,夫妻倆琴瑟和弦,好似唐家父母一般。
不過這都不重要,說白了,如果溫家内宅安定,這就說明潘大娘子懷孕生産之時被人動手腳的可能性要小一些。哎,經曆過之前芸娘的事情,夕瑤心裡是真的怕了這些。
王大娘子給的“東籬下”地段好,溫家的宅子也在中心區域,所以馬車沒走多久,就到了。
一掀開簾子,王大娘子和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被一群婆子女使擁着,已經等在門口。
等夕瑤下車,匆匆見了禮,果然,這個男子就是溫大人。
王夫人性子急,一把抓住夕瑤的手,“好孩子,這次得虧你在揚州,快,随我進屋看看孩子去。”邊上的溫大人見了女眷,也不方便多話,隻深深作揖,“那就拜托唐小姐了。”
進了屋,先見了潘大娘子。隻見她面挺飽滿,與當下女子流行的細眉不同,兩條眉毛濃密烏黑,斜插鬓角,顯得英氣不凡。一身雲母色的蝙蝠紋褂襖,倒是增加了幾分溫婉。
見夕瑤進屋,她掙紮着從床上坐起身,話音還未落,眼淚已如同珍珠般滾落下來。
“唐家姑娘,葉家姐姐(王夫人)和我素來交好,聽聞她家芸娘産後調理你也出了力。我家團哥兒...團哥兒,也望你幫幫忙...救他一回...”短短一句話,潘大娘子幾度哽咽。一旁的嬷嬷勸着,“娘子,您剛生産,可不能再哭了,再哭就要落下病了。”
可是,剛落地的娃娃吃不進奶,哪有做娘的不着急呢。
“潘大娘子,您身邊這位嬷嬷說得對,您可不能再哭了。快拿塊熱帕子敷敷眼睛。”夕瑤走上前,旁邊一個眼尖的女使趕緊搬來圓凳,夕瑤順勢和王夫人一起坐在床邊。
“我既來了,自然是會盡心的。您若信得過我,或者,先讓人把哥兒報來給我看看?”
孩子抱來了。
其實都不用大夫,普通人看,就知這孩子不是很妥。
瘦小得和狸奴似的,抱在手裡輕飄飄的。連哭聲也似狸奴幼崽一般,細小微弱。
“今日已經是第四日了,這孩子一口奶都吸不上。我們也不敢用勺子喂,這剛出生的孩子,氣管細着呢,稍有不慎就容易嗆着。”一旁站着兩個壯實的奶母,一個彎着腰解釋,另一個頻頻點頭。
夕瑤把嬰孩的手從襁褓中抽出,仔細探脈,微弱。進而換到脖頸兩側氣管旁的凹陷處,比剛才強一些,但也依舊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