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後,嚴飛開始問她的家庭情況,林昙保持着禮貌,一一回答。
爺爺是她上高中的時候去世的,奶奶前幾年動了個大手術,最終在去年離開。外公外婆身體還算好,兩老口跟着舅舅去了H城,林昙隻有放長假的時候才有空去看他們。
所以,嚴格來說,他們家裡隻有一家三口。
嚴飛笑。
不知道是不是他笑得太多了,現在看他,林昙覺得他兩眼渾濁,笑的時候上半身顫動,讓人很不舒服。
林昙不停地喝茶,在茶水隻剩下一小半的時候,她終于意識到,嚴飛講述加班和醫院裡的事情,是在表現自己受主任重用。用笃定的語氣說她沒有交過男朋友,是在确認她有沒有和異性有過親密行為。講身材,則是在撩她。
後面了解過她的家庭,嚴飛應該是很滿意的,隻簡單問了幾句,就把話題帶到了他父母對他的期盼,以及他姐姐和姐姐的三個孩子身上。
這些話題讓林昙如坐針氈,勉強附和了幾句,她分心想起了江回雁。
倒不是想起江回雁的好,而是想起江江不知道從哪聽說的,說她和江回雁相親的時候,接了一首歌就走了。
現在林昙很想把這事變為現實。
又忍了會兒,林昙裝模作樣看了看手機,假裝驚訝:“都四點了啊……你是不是要去醫院了?”
“難得遇見這麼投緣的相親對象,我都沒心思上班了。”嚴飛都不用看時間,擺擺手說,“晚一點沒事,同事會替我的。”
林昙:“……”
她現在不是想走,而是想跑了。
“不好意思,是我後面約了朋友。”林昙忍不了,聲音清楚地說,“我要走了。”
嚴飛愣了一下,然後說:“行,我約哪了?我送你過去。”
“不用,我打車過去就好。”
嚴飛笑了下,拖長聲音,帶着點寵溺的意味,“行——都聽你的。那我送你到路邊?”
咖啡館就在路邊,沒幾步路了,林昙忍了。
等她坐上車,這次的相親就結束了,絕不可能有後續!
另外,茶點錢是嚴飛付的。
早在點餐的時候,林昙就順勢看了眼價格,她已經打定主意,回去之後把茶點錢轉過去,就删好友。
除了嚴飛,還有之前因為怕周表姨繼續撮合而一直留着的江回雁,這次要一起删掉。
最近半年内,她不想再和任何人相親了。
出了咖啡館,兩人并列往路邊去,始終保持着安全距離。
隻要一分鐘,林昙就可以解脫了,可偏偏嚴飛又說話了,他說:“你身上有一股草莓味,是用了草莓味唇膏?”
林昙不想和他多說什麼,敷衍說:“不知道。”
“應該是的,我聞出來了。”嚴飛低笑一聲,頗具暗示性地說道,“我喜歡吃草莓,很甜——”
看過嚴飛的照片後,林昙感覺他氣質溫和幹淨,對他的印象很好,所以出門前特意裝扮過,今天穿的是一雙很顯氣質的米色小高跟的鞋子,每次腳着地,都會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
此刻,她邁出一大步,随着鞋跟與地面碰撞的清脆聲站定,轉身,直視着嚴飛,鄭重地問:“請問,你是在調戲我嗎?”
她身高一般,矮嚴飛一頭,但神情冷冽,字正腔圓,問得極其嚴肅,與在咖啡館裡耐心、溫柔的态度截然相反。
轉變太大,讓嚴飛愣了一下。
“沒有,你想多了,我就是聊天……”
“你和你媽媽也是這麼聊天的嗎?”
林昙打斷他,一句反問,讓嚴飛有口無言。他很快反應過來,一臉無奈地說:“你太敏感了!”
“你說的對,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林昙說完,嚴飛神情松了一些。林昙看得很清楚,神情不變,繼續說:“我不确定,回去後我就找我爸爸,讓他和蘇阿姨這麼聊天試試。”
蘇阿姨就是給兩人牽線的那個,是嚴飛的親阿姨。
嚴飛的臉色沉下來,向着林昙邁了一步。陰影投在林昙身上,帶來一股來自男女體型差異上的壓力。
他們就在馬路旁,車輛來往不停,茶餐館門口還有行人走動,林昙根本不怕他做什麼,隻是不喜歡這種威脅感,也不想與他離這麼近。
她後退了一步保持距離。
嚴飛看着她的動作,又掃了眼周圍,臉色放松下來,歎氣說:“我一個留學回來前途無量的外科醫生,多的是女人喜歡,不至于調戲相親對象,你太敏感了……再說,你看我像是那種人嗎?”
此時此刻,林昙不得不承認,她犯了以貌取人的錯。
外在上看,嚴飛不像那種人。然而實際上,他這幾句話,每一句都在推卸責任,都在讓林昙承認是她太敏感、太較真。
“我要走了。”林昙态度冷硬地拒絕與他交流。
咖啡館前面不遠就是紅綠燈,林昙已經看見了馬路對面的出租車,她轉身想去馬路旁等車,沒走出兩步,胳膊被人從後面抓住。
林昙吓了一跳,驚慌甩開他轉回身,大聲質問:“你幹什麼!”
“我隻是想和你解釋一下。”嚴飛被甩開後,再次向她靠近,想去拉她胳膊,“就算我是那個意思,也隻是個玩笑,你不要這麼較真。”
林昙氣得臉都紅了,瞪着他,最後一次警告:“你再動手動腳,我就報警了!”
“有必要嗎?”嚴飛也動了怒,“一點小事你就報警,事情鬧大了你有沒有想過别人怎麼看你?你媽和我阿姨怎麼相處?你也太自私……”
話說到這裡,一輛黑色汽車如同疾風般急刹在兩人身旁,車輪與地面發出的刺耳摩擦聲侵入二人的對話,讓争執中的兩人下意識看了過去。
漆黑的車身仿佛一隻匍匐着的獵豹,身上明晃晃的兩個交叉M的标志猶如明燈,昭彰着它不菲的價格。
在兩人的注視下,後座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帶着墨鏡的臉。
“嚴醫生。”江回雁的臉被墨鏡遮住大半,隻露出飽滿的額頭與棱角分明的下半張臉,他朝着嚴飛擡了擡下巴,不緊不慢地說道,“不管是追債讨錢,還是情侶吵架,對女士動手都不妥當,當心被人看見影響晉升評審。”
嚴飛愣了一下,直到前面駕駛位的車窗也落了下來,一個年輕女孩探出頭張望,他才想起面前這兄妹倆。
女孩是副院長的女兒,男人是副院長的侄子,也是病人,這兩個月經常去醫院。
他頓時滿面通紅,趕緊離林昙遠了一點,硬着頭皮辯解:“都是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然後轉向林昙:“林小姐,今天的事是我不對,我會和阿姨說清楚,不好意思。”
林昙自從看見江回雁那張臉就懵了,還沒來得及想好怎麼面對他,又看見了江江。
江江的長相和社交軟件上發的照片一模一樣,尤其是右耳下那一縷寶藍色的挑染,太好認了!
是的,江江周末回來了,還和林昙說過要陪她哥去醫院做檢查,以後有機會再去H城找她。
在這種情形下同時見到網友、學妹、前相親對象,林昙深陷馬甲暴露的驚慌和羞恥感之中,一時間渾身血氣直沖向大腦,臉頰發燙,恨不得找個地縫立刻藏進去。
這時候聽見嚴飛的道歉,她腦子裡又嗡了幾聲,強行勸自己冷靜。
江江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她不會被認出來。而她和江回雁相親的事情已經結束,這種情況下碰面是有點丢臉,但錯不在她,她不必感到難堪。
林昙僵硬地避開那兄妹二人的視線,強裝從容地朝着嚴飛點了點頭。
嚴飛如蒙大赦,匆匆離去。
“林小姐。”在嚴飛走出三米距離後,江回雁出聲,迫使林昙擡頭看他,“送你回家?”
林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