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月未見，乍眼一看，山南師姐好似依舊，她雙手交疊于身前，目光一如初見那般溫柔于沉穩，就那樣站在飛鶴之上，即便是山間呼嘯而過的風，也不過是堪堪将其發絲擾亂，其餘的并未攪擾她分毫。

山巅穿流而過的雲霧也逐漸散開，許氏瞧見了青越幾人，山南的表情變了變，再看着不住沖她揮手的葉明軒，終是破了之前那副穩重的模樣，眉眼彎彎，笑了出來。

但也不過片刻，思及現在還躺在她儲物袋中，那生死未蔔之人，不由得歎了口氣。

分明離開缥缈山也不過才數月的時日，但現在回想起來，卻恍若隔世般。

雲霧缭繞而過，此刻距主峰山巅還有段距離，山南的眼神終于從青越幾人身上收了回來，放空般的看向那一層又一層的薄霧，又似在看其他。

—

“山南。”

“你以後就喚做山南可好？”白發老人輕撫着胡須，笑眯眯的沖着她開了口，為了逗她開心般，連帶着之前所乘的飛鶴也特地的縮小了一大圈，悠悠地用頭頂的羽毛劃過她的手背，似在和她玩耍一般。

原本落在身側緊握成拳的手逐漸在輕柔的羽毛間緩慢松開，也不知這飛鶴是否通人性，但她卻在飛鶴的刻意引導下，将手指一點點搭在它腦袋上，輕輕為它順着毛。

飛鶴不時發出些感到舒适的響動，也為她緩解了當下情緒。

而站在一旁還在等待她的答案的無規也是不急，就這般瞧着她與飛鶴的互動，也不催，就這麼耐心的等着她。

衣衫略帶髒漬的小姑娘擡頭看了看無規，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模樣，與她之前遇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樣，無規看向自己的目光很平和，不帶一絲那些她所熟悉的恐懼、驚怕，以及夾雜在眼神深處的厭惡。

仿佛她就是個普通的孩童般，和那些日落散學歸家，有着父母關懷與疼愛的孩子是一樣的。

她聽懂了無規剛才說的那句話，他要為她取名。

隻是一句很簡單的詢問，不帶任何其他語氣，更有若是自己不願意，便可換個名字的意思。

按理說這本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至少有了名字的她以後不會再被人謾罵與嫌棄，至少這樣也多了幾分她是“人”的證據。

她該是開心的，但卻也隻是扯着嘴角笑了笑，這一笑與無規的相融意味完全不一樣，她不知無規是否知曉替她取名意味着什麼。

替山精取名，自後便結下了因果。

是的，山南是一隻由大莫山自然孕育而成的山精。

彼時年幼的山南遠不像現在這般溫柔沉穩的模樣，自她有意識之後便獨自一人在山中，她在這裡生長，也守在這裡。

獨自一人的生活使她的性子多了些尖銳，但無規卻道：“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她帶着打量懷疑的目光再次看向無規，問道：“你可知我是誰？可知替我取名意味着什麼？”

還稍顯稚嫩的聲音直截了當的問了出來，沒有一絲的緩沖與猶豫。

别看這話問的是這麼的幹脆，但其實山南心中也充滿了緊張，或許在潛意識裡，她既期待又害怕着無規的答案。

無規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答道：“自是知曉的。”

而後像是站着有些累了般，就這盤着腿，席地而坐，絲毫不在意自己幹淨的衣衫上是否在此刻沾染上了塵泥。

就這麼等着山南，恍若沒看見她臉上因為聽到自己的回答而展現出來的震驚和糾結似的。

這下兩人的視角呼喚，變成了無規略微低了一些，山南看他時也不再像之前需要仰起腦袋了。

兩人就這樣沒再說其他過多的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逗着地上螞蟻的無規聽到一道稚嫩但堅定的聲音響起：

“山南，這個名字我喜歡。”

話語落下，一縷以肉眼不可見的因果線在兩人之間連接，而後緩緩消融于兩人的靈識中。

因果已成。

自那之後，大莫山受盡人白眼的山精——山南便有了家，有了師父。

缥缈山極美，規矩也不似别的地方多，在無規的教導下，那些尖銳的性格也慢慢褪去，山南也逐漸長成青越等人熟悉的模樣。

遙記在多年前，剛到缥缈山時，山南曾開口問過無規一個問題：

“為何初見時，您會為我取名為山南。”

彼時無規也隻是看着她笑了笑，半晌後給出了個答案，道：“我在大莫山南邊遇到的你，不叫山南叫什麼。”

似真似假的一句話，無規說的也不算認真。

山南也順勢笑了笑，不再詢問，裝作是真的不知其中緣由。

山南為陽，與之前的她過的事截然相反的日子。

再後來，無規又從山下領回來了個男孩，名為葉明軒。

初見時的葉明軒也同最開始的她一樣，眼中寫滿了桀骜，以及換渾身的大少爺脾氣，分明對周遭的好奇都快要從眼中溢出來了，但卻還是揚着頭顱，表現出一副對此不屑的樣子。

山南也不戳穿他。

隻瞧了眼，似看到了無數金銀珠寶與奴仆成群，以及數不勝數的争吵場面，再之後，她便禮貌的回避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