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越正準備點頭,晃眼間卻看到站在葉明軒身邊的山南和桑狄兩人的手好像交疊在了一起,而後會想起這一路上兩人的相處,她心中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不好意思多看,青越匆匆移開目光,言語模糊的附和着葉明軒的話。
放空的心思想着山南師姐和桑狄大哥,覺得有些突然,卻又好像是順理成章的事。
從妖界來,被排擠的半人半妖與誕生于大漠山小時候總是被人欺負的山精,在某一刻相遇,而後相知,最後都化作點點星光形成一雙交握在一起的手。
青越想,或許回缥缈山之後,應當備一份禮物,以算作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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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時候,無規是與他們一起的。
其實按照原本的計劃,無規是應該與其他長老一起留在思無涯,等大比事宜完全結束後才能離開。
但現在——
青越看着無規難得蒼白的臉色,有些擔憂,
她将手搭在無規的脈搏上,“靈力流轉正常,内裡也并無受傷迹象。但為何……”
為何師父的臉色會看起來這樣蒼白,就連同拿滿頭白發也不像之前看到的那般,反倒是多了幾分枯榮的感覺。
聽到她這話,無規也隻是樂呵呵道,“不過是前些日子為師修補那結界多費了些心神罷了,待我回去休息一段時日就好了。”
擡頭眼神掃過緊緊圍在一旁的其他幾人,說:“這一趟出行,你們也都累了,回去休息吧,為師者身體能有什麼問題。”
“别操心了啊,明軒啊,你先前不是說要回來好好修煉嗎?這會兒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吧。”
無規話音剛落,面前幾人還是一動不動的站着,像是準備一個接着一個上手來親自再為他診過脈才能放心一樣。
見狀,無規心中也不惱,更多的是熨燙。
他的目光從山南、葉明軒、青越、觀言最後落在桑狄身上,他什麼話也沒說,隻是笑着用目光描繪着他們的輪廓。
他這一生,縱有遺憾,但卻也值了。
無規站起身,學着葉明軒以往的樣子,活動活動筋骨後,好像又恢複了以往的看樣子,中氣十足,面容多了些嚴肅的沖着幾人道:“好了,為師說了沒事,快回去,别來打攪我的清淨。”
他說這話的時候,像個頑固的老頭,卻也一掃之前的蒼白,整個人都鮮活了不少。
瞧這他這樣,山南幾人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一步三回頭的沖着無規說:“您要是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和我們說。”
等來的回應是無規不耐煩的揮揮手,“知道了,一個個的,怎麼比我這個老頭子還啰嗦。”
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青越走了幾步後習慣性的回頭看,卻沒瞧見觀言的身影。
無規站在衆人身後看着他們逐步遠去的背影,心裡剛才那股一直被壓着的惆怅卻在此刻湧了上來。
剛準備有所感歎,餘光中卻瞧見觀言還沒走,在遲疑着什麼。
無規笑笑,想着這小子平日裡都是跟在青越身後,今天這模樣倒是少見,剛準備打趣他時,就看到觀言的眼神,原本到了嘴邊的話也就此打住,笑意逐漸收斂,神情也變得嚴肅。
兩人間的氣氛有些微妙,此刻誰都沒開口說話,有的隻是山間呼嘯而過的夜風,帶着蕭索的意味,吹的叫人多了莫名的涼意。
無規耷拉着眼皮,除了最開始的時候眼神再也沒有和觀言對視,一副不想與他多說的樣子,以沉默的态度來驅趕觀言趕快離開。
最終還是觀言先開了口,帶着一股涼意,“不告訴他們嗎?”
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沒有明說是什麼,但無規卻聽懂了。
他沒有回答觀言的話,隻是轉過頭将目光放在遠處的山峰上,他視野清明,看得也很清楚對面山上的飛鶴正低頭飲着湖水,動作間破顯緩慢。
無規眨眨眼,頓時釋然的笑了笑,心中之前一直壓着的大石在此刻好像輕了些。
他開口:“過段時日,青越和你就要離開了?”
觀言也不意外無規會猜到,于是點點頭。
無規倒是有些驚訝地看向他,”不意外我為什麼會知道?”
“您也沒有問我,不是嗎?”觀言搖着頭。
無規笑點頭,回答道:“你們是誰,來自哪裡都不重要,我也不想知道,我隻用知道你們是我無規收的弟子,是這缥缈山的人就足夠了。”
“這點比什麼都重要。”
而後帶着些歎息的聲音繼續道:“從第一次在望仙宗見到你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與常人不一樣。”
“在場所有人,無論天賦再高,但眼中都是藏着不安,以及對自己是否能被收入宗門的忐忑,再或者就是什麼都沒有,隻有一腔無懼無畏的勇氣。但無論是何種,都改變不了他們渴望變強,努力飛升的想法,他們都有着較為明确的目的。”
“無論什麼樣的目光,我都沒在你和青越的眼中瞧見過,即使是現在也是一樣。”
觀言繼續聽着,沒有否認。
“所以我說你們與我,或者說是與缥缈山有緣。”無規說,“當時你們看似在尋找宗門進行修煉,實則很空。”
“空即虛無、也即缥缈。”
“但一直到後來,南海秘境開始,結界破損、天生異象、兇獸頻出,你們眼中就有了落點。”
點到即止,後面的話無規沒有再說,隻是另外說起,“若是以後……這缥缈山,常回來看看。”
說到這裡無規轉頭,看向觀言,眼神也不再閃避,“就當作是另一個落點,一個在人間的落點。”
他話語悠遠,似在感歎又似在傾訴,“有個落點,留個念想,也挺好的。”
觀言沉默片刻,看着無規除了慈善與和藹再無其他的目光,認真承諾說,“這是自然。”
清冷的月輝順着灑落,照亮一地,風動樹梢,吹的作響,突然間觀言眼神一凜,往一旁微微動了動,但最終再無其他動作。
無規望着天上那輪皎潔的明月,良久後才開口,“說多了徒添傷感,修真飛升最忌諱的就是這些東西。”
“不過是輪回而已。”這次是帶着完完全全的釋然。
說罷後,無規再次回頭看着觀言,這次多了幾分認真,“往後……算了。“說到這裡他搖搖頭,将原本說的話咽下,而後重新開口,“凡事不可過分執着,無論是對誰。”
觀言聽出來了是無規在回答他最開始的問題。
無規的目光最後落在之前出現的鎮山大陣處,這次開口卻是問題,“這些種種會恢複原來的樣子嗎?”
聽到這話,觀言原本落在身側的雙手頓時緊握成拳,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已經将剛才翻湧的情緒完全掩蓋下,“……”
“算了,我也隻是随口一問,你不必說。”無規不等他說話,就将其打斷,然後又恢複成了之前的樣子,不耐煩的沖着觀言揮手,“回去吧,為師也要休息了。”
隻是還有一句話,散在風中,說的很輕,卻清晰地傳入人耳。
觀言一步步朝外走去,山路盡頭,青越站在月色中,迎着微涼的風,是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