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光之中,彌月素手成爪,将躲藏在天道中的蚩狠狠扯出,下一刻如來時那樣,一道銀光如閃電般砸入淨海深處。
霎時間,蚩鳴聲散,久違的陽光重臨三界,萬物歸靈,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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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流轉,歲月消逝,似過了許久又隻像是短短一瞬。
席卷三界的蚩全然消散,而後在真正天道的作用下化為滴滴雨露,滋養着無數生靈。
朝天鎮外,陳老伯依舊守着那茶鋪,同來往行人講述着修真界的故事,偶爾也會和别人因為修真界中再也聽不到關于望仙宗的消息而争的面紅耳赤,争論他說的都是真的,他那孫兒真的得到修真者賞識而拜入其中。
書肆内的說書先生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講着那些世人除蚩斬殺兇獸的事迹。
長街巷尾,手持糖葫蘆的小孩嘻哈笑着,入口盡是甜意。
郊外農戶唱着不成曲的調子,伴着日落歸家,在夜幕中,于星空下細數豐收。
……
人間煙火恢複尋常般熱鬧。
望仙宗。
外出的弟子也紛紛回到宗門,相較于其餘宗門損失慘重的情況而言,望仙宗似乎要好一些,但那些唾罵和鄙夷聲卻環繞在宗門上下弟子耳邊,聲聲入耳。
“修真界各大宗門本就因守護人界,然而望仙宗真是好本事,躲過了這場天劫……”
諸如此類的話語還在繼續。
昔日的恭維聲轉變的如此快仍誰都心中難堪,但偏偏他們卻也無法反駁,因為徐陵下的死令,他們慢了一步這是事實。
宗門内也曾就此事險些造成内亂,但最後誰也沒想竟被昔日看起來總是笑眯眯,一副樂天模樣的小師妹祝卿之以雷霆手段将事情平息。
山間風意涼人,也冷的透骨。
但偏偏祝卿之像是完全感覺不到一般,依舊如往常和徐渡遠一起時候那樣,坐在山崖邊,隻是這次手中多了柄沾着鮮血的長劍,劍上的血迹她未曾擦拭,好像留着這血就能留住其他什麼一樣。
她又想起那日在雪中徐渡遠求她的事,那是這麼多年來,徐渡遠第一次也是唯一次以大師兄的身份在求她,叫她為難,但最終她仍舊流着淚答應了。
“卿之,他作為望仙宗長老不可有半點聲名盡毀之事傳出。”
“待我将這一切事情了結,望仙宗還需在修真界立足,門内弟子萬千,他們是無辜的,不能因為一人私欲而被唾棄和謾罵。”
“望仙宗千百年來的名聲也絕對不能因為他而毀于一旦。”
“我是望仙宗的大師兄,理應如此。”
祝卿之頓時淚如雨下。
她想像從前那樣,或許哭鬧幾聲便能讓師兄改變想法,但看着潛藏在他眼底的懇求與決絕,她就知曉她無法改變師兄的想法。
徐渡遠伸出手指輕輕将她眼淚拂去,眼神缱绻而哀傷,但仍笑地溫柔:“實在抱歉,讓你這麼為難。”
那日的冰天雪地好似将心底的痛也一同凍的麻木,不然為何叫她現在想來也仍舊覺得恍然。
山間又起了一陣風,在這風聲中祝卿之轉頭回望沾染着他鮮血的長劍,輕聲道:“師兄,答應你的我做到了。”
即使被種下蚩種,但那被滴刻了徐渡遠心頭血的長劍自然也能将他自己斬殺。
她分明說的平靜,但臉上早已布滿淚痕。
“用你一人的性命與名聲,保全宗門,值得嗎?”
“值得。”
撫過她臉頰的風溫柔而輕緩,耳畔的發絲被輕拂至耳後,就像那日一樣。
“師兄。”
……
這次山間空曠寂寥,除風之外,再無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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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清明,仲春伊始。
占天宮大殿内,香煙迷繞,松判正坐于其中,而後驚覺心中桎梏消散,那禁锢曆代宮主接天谕即隕的禁制化作煙縷消散。
微風泛起,他若有所感的回頭望去,芙蕖宮内的那棵芙蓉樹星點綠意正随之搖曳。
……
缥缈山中雲霧缭繞,飛鶴長鳴聲疊起不斷。
山南如常為沉睡的桑狄換好傷藥,聽着窗外傳來滴答作響的春雨聲,一直盤踞在她眉宇間的憂愁也散去不少。
提步踏入這場久違的春雨中,淺淺濕潤沾濕她素色的裙擺,她轉身扣上房門,似在自言自語又想是在解釋着什麼,山南輕聲道:“春雨為慶,該去給他們添杯酒了。”
說罷她轉身離去,草木有靈,星點靈氣緩緩彙入屋内,山南踏雨離去,屋内垂落在床榻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蓦然一動。
濃郁的桂花香合着這場春雨,多了些别樣的味道,酒水落地瞬息間便消失不見,見狀山南也隻輕笑一聲,語調如常地開口,“去歲中秋好像也是這般,師弟搶了您的酒。”說到這裡她頓了頓,而後擡頭看了看着群山之間,才繼續道:“今日春雨過後,正是梨花盛開的時候,屆時我再釀些梨花酒,今年中秋便喝梨花酒。”
山南又如來時那般離開了,隻将這山間的蟲鳴鳥叫聲落于身後,與此同時,一串濕漉的淚痕順着她白皙的臉頰滑落,最後與這春雨交融共同滋潤着這片土地。
兩座靈碑正立于這場春雨中,靜靜地與她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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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顆星光點綴其間,那如同昙花一現的明月再次暗淡下去,銀光流轉于上,映照在下方平靜無波瀾的水面上,襯出片片漣漪。
接連着上方流光與下面淨海的絲絲縷縷銀絲最終緩緩注入那岸上的參天神樹之中,裹挾着生命氣息的神樹正滋養着那躺在下方,被其樹葉層層掩蓋住的人。
另一側的儲物袋中也不斷流出靈氣緩緩輸送着,雖細微如螢火,卻也不見一絲退意,再仔細看那儲物袋一角刻有“飄渺”二字。
下一刻,又是一片綠葉從上緩緩飄落而下,這次正好砸在那人的臉上,仍舊帶着那蘊含生命的神力,同時也帶着些力道。
觀言從無盡黑暗中緩緩睜眼,與此同時,遠處海面上正以一種極輕緩地速度漸起一抹銀白。
他踉跄着起身,而後揮去身上的落葉,修長的手指緊緊搭在那秋千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瞧着那抹銀白,手指也不自覺地收攏着,心跳如雷,眼底帶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和害怕。
身後樹影拂動,好似在歡呼。
觀言站在岸邊,周遭寂靜,隻能聽到漸促地心跳聲,時間漸逝,他就等在那裡,一如他等的這萬年歲月一樣,遠處海平面上的銀邊漸大,下一瞬,一輪明月緩緩升起。
一人正踏月歸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