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煙姐姐——”
沈清逐支起沉重的眼皮,瞧見上山路上湧來的一大群人,那幾張僅見過一次卻無一不焦灼的臉龐,終于腦袋一歪,不省人事。
醒來時,頭頂是光秃秃的床架子,昏沉光線中,他呆了幾秒,視野中隻有房頂鱗次栉比的瓦片。
嗓子幹的像要冒火一樣,沈清逐不由自主地咳嗽起來,一隻粗瓷茶碗就到了他的唇邊。沈清逐一口氣喝完才感覺好一點,擡眸,瞧見一截水藍衣袖下的瑩白皓腕,正把茶碗擱在舊木桌上。
“還要嗎?”殷海煙問他。
沈清逐搖搖頭,嗓音依舊沙啞:“什麼時辰了?”
殷海煙:“酉時。”
沈清逐看了眼窗外,怪不得天已經黑了,原來睡了一天。
旁的話還沒多說上一句,院子外頭傳來動靜,殷海煙還沒出屋相迎,那人已經風風火火地掀簾子進來了,聲音比人先到:“阿煙啊!你家那位該醒了吧,沒醒也把他叫醒來墊墊肚子!”
殷海煙看向來人,道:“劉嬸子。”
沈清逐也看過去,他還記得這是圍在今早在門口打聽的人之一。
劉嬸子端來一隻小鍋放在桌上,瞧見床上的人果然睜開了眼睛,鍋上蓋子一掀,露出滿滿一小鍋白粥,賣相很不錯。
“這病人得吃得清淡點,團子,快進來,把菜和饅頭都拿上來。”
團子是個羞答答的小姑娘,劉嬸子的女兒,原先一直站在屋門口不敢進,這會兒被她娘招呼,才捧着一隻大瓷碗小心翼翼地進來。瓷碗裡盛着幾樣家常菜蔬,劉嬸子往桌上一看,還有一隻碗裡盛着黃瓜炒雞蛋。
殷海煙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說:“王嬸子送來的。”
劉嬸兒嗔怪地看她一眼:“知道了,就跟你王嬸兒親。”轉頭又是一臉慈祥關切,拉着沈清逐的手,關切道:“青竹啊,好點了沒?好點了就起來吃點東西,待會兒喝藥不傷胃,來,嬸子扶你起來。”
說着就要上手。
沈仙君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忙支棱起來:“我好多了好多了,謝謝......您的關心。”
劉嬸子舀了一碗粥塞他手裡,見怪道:“青竹啊,這就是你見外了啊,跟阿煙一樣,叫我劉嬸子就行。”
沈清逐:“......好,劉嬸子。”
劉嬸子喜笑顔開,“好好好,快吃吧,阿煙,你也還沒吃飯呢吧,過來吃點。”一邊又對着沈清逐噓寒問暖,問東問西。
殷海煙看着沈清逐毫無還手之力的模樣,心中樂不可支,怕自己繃不住笑出來,把小團子叫到外屋給她找小零嘴吃。
劉嬸子就等着她出去呢,人一走,她立刻壓低了聲音說:“你看你,嬸子一來就有勁兒吃飯了,敢情就是為了讓阿煙伺候你才躺着的吧。”
沈清逐怎麼也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不由得瞪大眼睛。
“我......”
我不是!我沒有!
劉嬸子不等他說話,掩唇而笑:“别跟嬸兒裝,我家男人也是這樣,但凡生點小病就要哼哼唧唧,不丢臉,嬸兒都懂,都懂哈。”
沈清逐:“......”
劉嬸子又說:“我們桃源村呀也三四年沒添新人了,你倆加把勁兒,争取明年,明年給桃源村添個新人。”
沈清逐:“......”
沈清逐臉頰滾燙,硬着頭皮,一字一句地解釋:“真不是您想的那樣......”
劉嬸子四下打量了一番,道:“家裡就一間屋子一張床,還糊弄嬸子呢?”
沈清逐忙道:“我睡地上。”
“胡說,你生病了,阿煙又不是沒良心的還能讓你睡地上?你不知道你今天昏倒的時候阿煙多着急,一下午跑遍了城裡的醫藥鋪。”
“……”
他還……真不知道。
殷海煙不知道劉嬸子和沈清逐說了什麼,反正離開的時候,劉嬸子春風滿面,拼命給她使眼色,殷海煙一頭霧水,進屋裡看見沈清逐滿臉通紅,眼神飄忽,仿若被調戲了一般。
“?”
殷海煙狐疑道:“劉嬸兒怎麼你了?”
沈清逐低着頭嗫嚅:“沒,沒什麼。”
殷海煙:“!”
更像是被調戲了怎麼回事?!
她自己都還沒吃上呢!
殷海煙走過去,捏起他的下巴,眯着眼睛打量,從臉頰到脖頸,哪裡都不放過。
除了臉格外紅些,眼神慌張些,确實沒什麼。
“真沒事?那你慌什麼?”
沈清逐被迫擡起頭,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對待,睫毛瘋狂顫抖着,一雙含霧的眼睛裡除了慌亂就剩隻剩震驚,“真、真的,你别問了。”
殷海煙覺得劉嬸子不像是會調戲良家婦男的人,遂作罷,“算了,喝藥吧。”
沈清逐這才解脫。
喝完藥,殷海煙給他投喂了幾顆蜜餞。
沈清逐腮幫子塞的鼓鼓的,目光一會兒落在燈光下抄話本子的身影上,一會兒落在自己交疊在一起的手指上,沉默好一會兒,主動找話題道:“那個,挺甜的。”
“嗯,”殷海煙合上書,溫柔笑道:“下午剛買的,你喜歡就好。”
或許是火光映襯,她那副俊雅的眉眼在夜晚總顯得格外溫柔,沈清逐眉心一跳,趕忙已開視線,沒由來地想起劉嬸子的那番話。
“你去蘭城裡買藥了?”
殷海煙的目光望過去,看見他頭埋得極低,聲音也輕緩。
她笑了笑,走過去,吹滅燈,冰涼的手掌又覆上他的額頭:“嗯,看來大夫開的藥還不錯,睡吧。”
沈仙君心髒狂跳,翻身下床,簡直要結巴了,“我、我睡地上。”
“诶,”殷海煙輕撫上他的肩膀,卻帶着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道,将他推上去。
眸光缱绻,聲音溫柔地好似裹了糖漿,
“病人怎麼能睡地上呢?你靠裡邊,我睡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