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海煙一番話說得十分誠懇,沈清逐看了她幾秒,别開了視線。
“如果你想勸我跟你回魔域,就不要白費口舌了,趁早離開。”
“不,沈仙君,你還看不出來嗎?我是來給你送飯的。”
沈清逐嘴唇動了動,殷海煙知道他想說什麼,打斷道:“别說什麼你已經辟谷了這樣的話,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不願意讓我碰你,所以送了這些飯菜過來,這些都是我們魔域生長出來的食材,自帶魔氣,你吃了這些東西,就不需要我再為你灌輸魔息了。”
沈清逐仍别扭道:“我不需要。”
軟的不吃吃硬的?
“沈溯,”殷海煙眯了眯眼睛,不懷好意地呵呵笑了兩聲,忽地靠近了他的耳邊,桎梏住他的肩膀,聲音如魅,“如果你想的話,我不介意在這裡親你。”
“你……”沈清逐大驚失色,憤怒地偏頭朝她看去,嘴唇卻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一陣灼燙的感覺瞬間從脖頸席卷上臉頰。
“臉紅了,”殷海煙笑吟吟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噴吐在他的心口,“從人間回來已經快兩個月,你難道不想和我親近一下?那時候我們可是夜夜縱情,有一次到了天明才睡下,你還說……‘不夠’,你忘了嗎?”
沈清逐漲紅了臉,“你别說了!”
他當然記得,那是除夕夜那次。可是他記得是一回事,被殷海煙當面說出來又是一回事。
“好,我不說了。”殷海煙見好就收,半是威脅半是哄騙道:“你把這些吃了,我就再也不說了。”
沈清逐惱怒地看了她一眼,拿起筷箸,風卷殘雲般将那幾碟精緻的小菜吃了個精光。
偶爾偷眼看一看殷海煙,發現每次偷看她都在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好像是和昨天全然不同的一個人。沈清逐心中更加不平衡,憑什麼她就能做到收放自如,好像被困在過去的隻有他一個人一樣。
等他吃完,殷海煙又故作抱怨,“唉,慢點吃嘛,這麼吃能嘗出味道嗎?我可是準備了好久的。”
沈清逐:“……”
忍了一會兒,沒忍住,“……你做的?”
“當然,别人又不知道你的口味。”
沈清逐:“……”
殷海煙看他一眼:“所以下回記得吃慢點。”
沈清逐不答她,起身朝卧榻走去,“我休息了,你回去吧。”
殷海煙朝他望去,寬大的衣衫偶爾也會随着他的動作顯露出他的肚子的形狀,他不願意離開這件屋子,大概是不願意别人見到他這副模樣。
那麼,選擇跟她一起回魔宮才是最優先啊,那裡沒有人認識玉昆宗掌門,他也不用這樣遮遮掩掩,把自己困在一間小屋子裡。
殷海煙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新的突破口。
她跟過去,沈清逐剛躺在榻上,側身背對着她,感受到她走近了,不免有些緊張。
他想晾她一會兒,讓她自覺沒趣然後自行離開,但是不一會兒,他就感受到殷海煙俯身壓了下來,沈清逐渾身汗毛豎起。
“你做什麼?!”
他扭頭,殷海煙的臉近在咫尺,連每一根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問:“幾個月了?”
沈清逐愣了一愣,恍惚片刻之後才想起她似乎說了一句什麼話。
“你說什麼?”
殷海煙笑起來,笑得有些晃眼。
這回他聽清了,她問的是:“幾個月了?”
沈清逐黑了臉,又側過了身子背對着她,道:“快四個月。”
又說:“不用靠這麼近,我聽得見。”
“哦。”殷海煙盯着他紅彤彤的耳朵,笑着說:“不是擔心你聽不見,是想送你一個東西。”
她握了握他放在裡側的手,沈清逐這才發覺自己手上多了一個東西,是剛才她從食盒裡拿出來的那根樹枝。
什麼時候塞過來的?沈清逐有些迷茫。
“這是魔族的梅花枝,我們魔族用來……”
“用來做什麼?”殷海煙話說了半截子,沈清逐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發現她正盯着那隻光秃秃的樹枝看得出神,沈清逐也扭頭看過去,忽然發覺花枝正在生長。
先是兩顆小嫩芽,然後長成了花骨朵、花苞,最後,在他們的注視下,綻放出兩朵熱烈的紅梅。
沈清逐以為這是殷海煙拿來哄他開心的。
他漠然道:“小孩子才玩的東西。”
說罷,将那開了兩朵梅花的花枝塞進了殷海煙手裡。
殷海煙卻如獲珍寶一樣捧着那枝梅花樹枝,神色先是喜悅,而後擔憂。
沈清逐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這樣喜憂參半的表情,皺眉道:“你怎麼了?”
他确定了,這花枝不是拿來逗他開心的,而是另有玄機。
“這是我們魔族的梅花樹枝,”殷海煙把剛剛沒說完的話接着說完,“有身孕之人把花枝拿在手裡,開出幾朵花,就說明肚子裡有幾個孩子。”
沈清逐默默地消化了這句話的意思,緩慢坐起身子,盯着殷海煙,“你的意思是我懷了兩個?”
殷海煙:“嗯。不會有錯的。”
沈清逐臉色白了白,重新躺了下去,背對着她。
“我知道了,你走吧。”
“诶?”殷海煙眨眨眼,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沈清逐忽地又做了起來。
他這一驚一乍的動作看得殷海煙心驚肉跳,忙提醒道:“你慢點。”
沈清逐冷冷地盯着她,“如果不是你,我不用在這裡不敢見人。”
這是又生氣了?
殷海煙讪讪道:“我知道。”
她不敢告訴沈清逐的是,魔族的孩子是需要受到極其強大的感召才會選擇降臨到人世的,受到強大感召的前提就是創造這個生命的兩人要相愛。至少在那一個瞬間,兩人是需要深深地愛着彼此。
多深才叫深呢?
殷海煙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在人間時,自己對于沈清逐的感情竟然就已經稱得上是“愛”了。
沈清逐還是盯着她,盯了半天,盯得她發毛。然後說:“你怎麼還不走?”
殷海煙:“我馬上走,馬上走。”
沈清逐已經有發怒的前兆,她不想再厚臉皮的待在這裡惹他生氣,隻好慢騰騰地去拿起她的食盒,走出去幾步,回頭看,沈清逐還坐在榻上,盯着她的方向,又像是誰也沒看,僅僅是在放空而已。
“那,我走了?”
沈清逐沒有反應。
殷海煙抿抿唇,轉身穿越幾道屏風和外面的紗幔,當她的手已經放在了門上準備推門而出時,她突然又回身折返。
當她繞出最後一道屏風時,沈清逐還呆坐在榻上,眼睛一動不動地望着原來的方向。
昨晚沒來得及仔細看他,今晚來時,她發現他清減了很多。
也許在她不知道的很多個夜晚裡,他就這樣孤零零的呆坐一整夜。
殷海煙心髒有些抽痛。
她慢慢走過去,沈清逐發現了她,眼珠子動了動,但沒再趕她走。
他身上已經沒有剛才強裝出來的沖天怒氣,隻剩下一些灰敗的疲乏的氣息。
殷海煙在他面前坐下,看着他的眼睛,問:“仙君,你是不是在害怕?”
沈清逐的眼眸顫了顫,喉結滾動兩下,他扯起嘴角想笑一笑,但由于太過苦澀,最後變成了一個苦笑。
“嗯。”他輕輕道。
他的身體不在緊繃着,微微弓起背,像是承認了這一點,讓他整個人一下子輕松了不少。
“我能抱抱你嗎?”殷海煙溫柔道:“就一會兒,别的什麼都不做。”
沈清逐臉色再次變幻,似乎是做了不小的心理鬥争,最後點了點頭。
殷海煙張開雙臂抱住他,就像昨晚那樣。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玉蘭花香。
沈清逐的下巴墊在她的肩膀上,他覺得今天的玉蘭花香似乎比昨日要馥郁。
很好聞。
“好香。”他想着,也許是太過安心,在他意識到的時候,發覺自己已經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他一怔,殷海煙在他耳邊輕聲說話,如從前一樣溫柔似水:“是你送我的香膏。”
沈清逐心中一哽,低聲道:“我知道。”
兩人各自沉默一會兒,沈清逐想要後退,殷海煙卻抱得更緊。
她的聲音悶在他的肩膀上,說話時産生的震顫都傳達沈清逐的身體裡。
“其實我也怕。”她說,“跟我走吧,青竹,隻有有我在,就絕不會讓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