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籠有些震驚地看着祖母請出來的命。
而後在祖母的查看之下,謝靈籠也明白了那必死之局如何得來,因為她的娘親洩露了一縷天命,會造成人間大亂,但她娘親隻是殺了邪術師,未将這一縷天命收回便自戕。
所以這懲罰便落到了她身上。
祖母驗算了很多遍,可還是無法将死局破除,便用了祖上蔭庇,将這懲罰挪至在了自己身上。
随後她就看見祖母再次驗算後,站在了門口處,似是在等什麼人。
下一瞬,桑榆與雪清翺的身影在畫面中出現,懷中抱着一個孩子,是雪松落。
如同桑榆所說那樣,雪松落當時也就是奄奄一息的模樣,祖母同意能夠救他,但要讓他們護住謝靈籠一命。
桑榆夫婦答應了,祖母将雪松落抱到了屋中,放在了謝靈籠身邊。
兩個小孩子平放在一起,祖母她從謝靈籠胸口之中取了一滴心頭血,摁在了雪松落眉心之中,掐訣念叨咒語。
倏爾,雪松落氣息便穩定下來,跟普通小孩别無二緻。
做完這些,祖母吐了一口血,她将血擦幹淨後,抱着雪松落出去,雙方借此機會定了親。
等送走了桑榆夫婦,祖母再次回到屋中,驗算起謝靈籠的命,必死之命隐隐有消散之際,但依舊存在!
她歎息着:“我能做的就隻有這麼多了,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祖母老了,你還小,要努力地活下去。”
不知怎麼的,畫面中的祖母擡頭看着畫面外的謝靈籠,像是再對她說一般。
“祖母!”謝靈籠喊道,眼淚充斥眼眶。
必死之命,被她祖母截去,所以罰的人是她,死的人是祖母。
但那是她娘親的懲罰,後面她也洩露了天機,還開了鬼門,還是該死的啊!
畫面再次一轉,這次是在天機山腳下。
出現了一位身着白衣,頭别單邊銀松發飾的少年。
是雪松落。
他臉色蒼白,踉踉跄跄地到了天機山腳下,兜兜轉轉三天不肯離去。
天機階在他來第三天,出現在了他面前。
他看着眼前的天機階,沒有踏上去,反而雙膝一跪,頭狠狠磕在了階梯之上!
他起身,踏上第一階梯,而後又跪了下來,再次磕頭。
謝靈籠睜大眼睛看着這個時候的雪松落,他臉上手上也有陰文,唇上毫無血色,很明顯是傷勢未愈之态。
他這個時候來天機山做什麼?
還是用這種方式!
天機山的天機階數量并不是固定的,有緣人請願必須要登天梯階,容易之事數量便少,困難之事數量便多。
若不能登完天機階,便是心不誠,心不誠者神靈自是不會幫忙。
但,謝靈籠看向畫中雪松落所登的天機階,向前綿延,沒有盡頭。
他還是一階一磕頭,絲毫不在意這看不見盡頭的階梯。
日落月升,月沉日起,他沒有停歇,即便是手腳磨破,額頭磕出血,他都沒有停下來。
暴雨傾盆,将他從高處沖下,他也沒有放棄,從停下之地再次磕上去。
寒風刮骨,扯破他的衣衫,在他身上留下道道傷痕,他也沒有放棄,依舊一步一磕,往上爬。
大雪急降,在天梯階上覆蓋厚厚一層冰雪,凍住他手腳,阻止他前行,他依舊沒有放棄,那怕他渾身是傷,他還是往上爬。
他到底要求什麼?竟然能夠讓他如此堅守,不肯離去。
謝靈籠想不明白,她心中泛起陣陣酸澀。
他所求之事難如登天,總不能是因為她,那個時候,雪松落關于她的記憶被雪清翺封住了。
究竟是什麼事,這麼困難。也讓他如此執着,不願松手。
終于在第八十一天,雪松落爬到了竹舍。
整整九千階,謝靈籠數了一下,九千級天機階,他硬生生地爬上來了。
拖着滿是傷痕的身體,他推開了大門,見到了漫天神佛。
神說:“你所求何事。”
可是他卻睜着一雙茫然的眼,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為了求什麼而來。
跪在地上,他摸向自己的胸口,而後從懷中摸出了一塊玉佩。
是定親玉佩,謝靈籠怔住,她看着雪松落手中的那塊玉佩,是他們兩個的定親玉佩!
他…真的是為了她而來的?
神佛不語,歎息一聲扔下了一張黃符紙。
雪松落接住黃符紙,臉上與手臂之上的陰文齊齊淡去。
黃符紙正面有四個字:積善行德。
反過來,也有四個字:生命長存。
必死之局破!
這一刻,眼角滑落一顆淚珠,她明白了…
九千級長階,大雪紛飛,暴雨襲落,寒風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傷痕。
他一步一叩首,叩了整整八十一天,見了漫天神佛,為她求了一絲生機!
他不是失憶了嗎?他不是不知道我的嗎?怎麼還能,還能來天機山,為我求命。
謝靈籠心口像是巨石落下,狠狠砸了一下,又心痛又酸澀。
“天機女,還不領罰。”莊嚴之聲說道。
謝靈籠将淚水抹去,她望着神佛,一字一頓道:“天機女謝靈籠,領罰。”
雙手交疊,頭磕在上,神佛消失,她又回到了竹舍。
磕在地上的謝靈籠連忙擡起頭,臉上的陰文散去,連同她手上,身上的陰文也全部散去。
她現在好想去見一個人,好想,好想。
站起轉身,她發現門邊多了一個人。
這人身着銀白士服,頭别雙邊銀松發飾,戴綠滴額飾,單手撐在門邊,衣衫有些淩亂,氣喘籲籲,驚慌不安。
可在他看見謝靈籠轉過身時,身形往後一撤,似是要離去。
“等等!”謝靈籠啞着聲喊道。
雪松落聞聲不動了,他看着謝靈籠朝着他走過來,低垂下眼。
腳步慢移,眼中的雪松落逐漸放大,他站在陽光之中,背逆光束,頭上的銀松發飾反着光,耀眼極了。
走到他面前,謝靈籠視線劃過他的臉龐,鼻梁,眉眼,最後将目光落在那漂亮的額飾之上。
伸出手,撫上額飾,摸到佩戴之結。
雪松落雙手微動,想要阻止,卻還是沒有動彈。
額飾被取下,赫然顯露出一塊疤痕。
喉嚨發疼,謝靈籠用手碰了碰這塊疤,随後眼淚流落,她抱住了雪松落,将頭埋進他胸膛之中。
雪松落卻像是受了驚,呆愣在原地,跟根木頭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手指微動,小心翼翼地摟住謝靈籠。
“雪松落。”
溫暖之臂環身,謝靈籠低聲叫着。
雪松落低着頭看她,眸光深深淺淺,似有星光浮沉:“嗯。”
“我願意。”謝靈籠将頭從他胸膛中擡起,眼角泛紅卻堅定地看着他。
“我願與你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好。”雪松落喉結滾動,顫抖地回應道。
長風攜卷一縷青絲,纏綿交織在一起,陽光牽出微波蕩漾,輕撒在他們二人身上,共訴着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