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冬。
人間的雪似乎落不到山莊,任他外界如何天寒地凍,莊中仍是不溫不涼,似初春,綿綿厚厚的雪堆在階上,仆從打扮的人提着掃帚,卻隻是坐着逗着鳥雀兒。
女孩被那人吸引,就聽前面的陳叔低喝:“丫頭,專心走路。”
女孩一身簡單的黑布衣,靴子沾得白色的雪都髒了,污迹随着她的腳步蜿蜒一片,聞言還是忍不住去看那個仆從,一雙黑黑的眼眸一片澄澈。
仆從注意到她,細細的眉毛彎了一彎,嘴角的裂開弧度怎麼都不像普通人,緩緩地勾下手掌算打了招呼。
像是一隻狐狸。
女孩收回目光。
殿外蹲着兩隻石獅子,有一匾額,女孩不識得上面寫的什麼,過了穿堂,一入殿裡便撲面而來暖和的氣息,雕梁畫棟,兩排的柱子都紋上彎的金紋,琴瑟和諧,燃香袅袅,熏得人想睡覺。
陳叔卻皺着眉,仔細打着腹稿,跪下高聲:
“外莊理事陳某求見。”
女孩不知道他在和誰說話,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跪,有點呆愣。
這會陳叔是為自己的事而來,女孩本來天生有些癡像,認識的人都道她沒什麼表情沒什麼反應是個傻子,可這下也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陳理事,這次又是什麼事?”
半晌,屏風後才傳來有點慵懶的女人聲音,溫潤似上好的藍天暖玉,漫不經心卻讓人心髒微微一顫,光是聽着就讓人能想象是怎麼一個散漫又風華絕代的人兒。
陳陋将頭磕在地上:“在下……求莊主出手救下小女。”
“令愛?你何時多了個女兒?”對方的語氣似乎有些疑惑。
“不,不是,是在下一位已逝故交的女兒,在下見她身中劇毒,求過凡間名醫仍然無解,迫不得已才來求莊主。”
對面沉默了好一會,像是在思考。
過了會,屏風後人影衣擺蹁跹而過,刹那間女孩屏住了呼吸。
心髒似乎被一條線隐隐拉扯着。她目光不可克制地從衣擺紋的頗顯清冷的竹子往上。
女人一點多情到薄情的淚痣柔柔的,纖長手上是一支黑色煙鬥,手指指節漂亮,指尖卻帶着粉,讓人同時想到竹節和虞美人兩種不一樣的東西,世無其二的容貌,一笑一傾城莫過于此。她看起來和氣,可兩界都知道山海莊莊主是個笑面虎,吃人不吐骨頭。偏偏她有些神通,深不可測,無人奈她何。
她仔細打量着女孩:“好樣貌。”
女孩不躲不閃,直直地盯着她,秦荼覺得有趣,笑眯眯問她:“我且問你,為何不跪?”
莫非這孩子不知道她是誰麼?
陳叔都要急着去拉她了,就見女孩乖乖地跪下,還睜着大眼睛看着秦荼。
秦荼終于笑出聲,問:“你叫什麼?”
陳陋率先回複:“莊主,她……”不會說話……
女孩眨了眨眼:“我,沒有,名字。”
陳叔傻眼。啊?這丫頭會說話?那咋不開口啊?一個月一句話都沒有回應他過,害他以為她是個啞巴呢。
秦荼勾起她下巴,細細地看着,别的不說,女孩的樣貌确實讓人想當閨女疼愛,雖然呆了些,卻有意思:“不大會說話,是個小結巴呢。”
“這樣,你以後就叫初一吧。”
陳陋這下是真的驚到了,急道:“莊主!?她隻是一個凡人……”
秦荼稍微擡一擡手示意他安靜,陳叔不敢僭越,隻好向女孩使眼色——不要答應!
秦荼還在問:“我手上缺一把順手的刀,你願意入刀堂麼?”
女孩沒有接收到陳陋的眼色,反問:“當你的,刀,有什麼,好處?”
“嗯……”秦荼想了想:“可以給你解毒,還可以給你住刀堂最好的房子,一日三餐都有人給你準備好。”
陳陋:不要答應!!!
女孩一思索,擡頭:“好。”
陳陋:?!
秦荼露出了滿意的笑,收回手:“那麼,歡迎加入山海山莊,小初一。”
初一有點留戀她指尖微涼的觸感,天然地想要親近這個驚豔的女人,她一點都不怕秦荼,還問她:“莊主,名諱。”
“嗯?”秦荼眼波流轉,笑:“若是你一個月後還能活着過來見我,我便告訴你,順便贈與你這莊中一件物什。”
……
等兩人身影消失後,秦荼緩緩将煙鬥送入口中,在空曠的殿中兀地開口:“你瞧見了。”
黑色的霧氣彙聚,她身後漸漸出現了黑袍蒙面的身影,嗓音嘶啞,難辨男女:“瞧見了。”
秦荼悠悠吐了個煙圈:“你不會怪我把她收入刀堂吧。”
黑袍人沉默一會,輕飄飄地說:“她天賦很高。”
秦荼笑:“比起你如何?”
黑袍人:“我不及她。”
秦荼:“真不怪我?”
黑袍人垂首恭敬,一如過去年歲一般忠心耿耿:“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