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源還是很沉靜,眼底沒有波動,慢吞吞問道,“您,打算瞞他們到什麼時候?”
秦荼閉上眼睛,“你帶着女娲石過來是有什麼目的?”
姬源安靜地跪下,将那一尊石像放在身前,一絲不苟地磕了個頭,“大巫大人死了,還請您出手求雨。”
“……你為什麼以為我能頂替師父的職位?”秦荼居高臨下,語氣溫和又危險似是蛇蠍。
姬源沉默了一會,慢慢回答,“在下知道大巫大人隻是個凡人。”
而凡人是沒有喚風喚雨的能力的,聯想到大巫開始求雨的時間和她收下秦荼的時間,這不難猜測。更何況——
“我和卿否大人相識已久,彼此無話不談,未曾有過秘密。”
秦荼很煩,心底是事情脫離掌控的憋屈和無力,最近很多事情都超出她的預期,秦荼覺得再有誰來刺激她一下她就會開始殺人,卻還是笑着開玩笑般問:“……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如果您想要的話。”姬源聲音淡然。
那一尊女娲像人身蛇尾,手指拈花,慈悲若佛,通體瓷白,不見眉眼,卻連尾上的鱗片都片片分明清晰。女娲本不掌管風雨,世人以為娘娘憐憫她辛苦捏出來的孩子,會在天界為了人類願望求其他神仙,是以在她面前什麼都能求也什麼都求,見着娘的孩子般,既感恩戴德,又貪得無厭。
卿否求雨借着的便是這尊女娲像,亦稱為女娲石,據說卿否翻山越嶺曆經千辛萬苦才感動神明換來這巴掌大的玩意,全村人奉珍寶,畢恭畢敬,要墊在絲綢之上,每日裝飾新鮮香草,拿珍珠和藍田美玉作陪,放在沉香木盒中還要有專人看管,每個時辰都用禦用的缫絲沾着濾過的山泉水擦拭一遍。
秦荼随意拿起這尊像,在手中掂了掂,然後松開冷白若雪的手指,石像掉落,一分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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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初一,我有時候覺着,”秦荼咽下已經完全涼透的茶水,眼底還是看不透情緒,隻是嗓音低沉了幾分,“還挺無趣的。”
什麼無趣?這是指日子還是什麼?
秦荼總是這樣的,說了三分留七分,心思千回百轉,看不清她是在笑還是在黯然,像是被他人或者被自己戴上一層一層的傩面面具,裝着兇神惡煞來不知恐吓什麼。
大概也是很累的。
初一有一出是一出,她不高興看秦荼沒精神的樣子,想要逗逗她開心。
“……秦姐姐,我今日在村子裡見到了一顆很是漂亮的桃樹,我帶你去看。”初一放下杯子,左右她品不明白,覺着和喝水是一樣的,黑衣少年牽起了青衣女子的手,感受到她本來溫軟的掌心帶着夜的寒涼,像是一尊玉石像碎在月光中。
“現在?”秦荼愣了一愣,這伸手不見五指的便是再好看的樹也看不清啊,更何況……秦荼溫和笑着,“這早就過了看桃花的時節,你能看到多好看的樹?”
“可是秦姐姐,樹不一定要開花才算漂亮。”初一很也很耐心解釋,說來也是怪事,這些在她心裡本天經地義的道理怎麼總是需得她費心思解釋呢?
“我隻是想帶你看看樹。那是顆很大的樹,真的好看,騙你是狗。”初一慢慢将手指與女人緩緩相扣,直到密不可分,秦荼頓了頓,大概習武之人陽氣足,秦荼有種被她掌心的溫度灼傷的錯覺。
“走吧?”初一笑了笑。
“……嗯。”秦荼也不知怎麼,覺得她笑得像是隻小獸,赤忱又幹淨,鬼使神差答應下來,事後想想也真的是莫名其妙。在偷偷繞小路躲開還在用餐的衆人時這種莫名奇妙感達到了頂峰。
“這邊。”初一越過小溪,輕聲喊着皺眉駐足的女人,秦荼還在歎氣,似乎懶得走了卻要找個說辭推脫幾下:“等會要是另兩人回來找我們可如何是好?說是出來賞葉?”
初一好脾氣地一腳踏進溪水中,夏日的溪水漲得高些,在夜裡也有些涼意。她沒有猶豫地一把環住秦荼的腰肢将人抱了過去,這事過于猝不及防,秦荼眉角止不住跳動幾下,還是閉着眼睛認命般任由她抱着着自己轉了個圈,穩穩來到對岸。
天地良心,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她連這樣的小溪都要人抱着過去,她這莊主還是别當了,丢面。
說來她在這裡生活過不少年,怎麼不曾見過一顆很高大的桃樹呢?
“小初一,我走得倦了。何時才能到?”秦荼沒開玩笑,她體虛得很,已經累了。
“秦姐姐,這才走了不過百步。要是你走不動我可以背你。”初一很淡定道。
“……這樹是得多好看?”
“很好看。”
秦荼最後終于還是憑借一己之力到達終點,秦荼學醫學了那麼多年,很肯定面前三抱有餘的大樹是一棵雲杉。
“桃樹呢?”秦荼疑惑着轉頭
“汪。”初一還是保持着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