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明亮地長廊裡在演出開始前變得格外空曠,我和布萊恩分别站在兩側,倚靠着牆壁時像是世界上最值得被唾棄的失敗者那樣用手指夾着煙卷,神情恍惚的望向煙霧飄起時的痕迹,雖然大部分能夠釋放壓力的存在都随着時間落在長靴旁邊,但我卻仍然無比希望自己也能夠在此刻化身成為其中的一員。
虛無缥缈的,毫無意識的。
這聽起來就是我夢寐以求想要成為,且無法下定決心抛棄的。
系在腰間的鬥篷從中間向後而分開,牢固的束腰控制着我的呼吸頻率,酒紅色的絨制長裙出現在當頭低垂下時的視線中,難以想象,曾經令我坐在縫紉機前,産生莫大自豪感的縫制竟在這一刻成為了限制我逃跑的禁锢。
按照那些在會議室裡被反複拿出來探讨進行設計的舞台流程,我的心和總是在嘀嗒作響的秒針一起進行着耐心等待,但卻并沒有多少熱情參雜其中。
像是我知道,隻要拐過幾個彎,就會又一次在觀衆席的第一排看到既期待又抵觸的吉米·佩奇一樣,悲觀的開始想着,我實在沒辦法從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身上獲得值得被紀念的樂趣,接着,就又一次開口問同樣沉默着,不知道正在思考着什麼問題的布萊恩道:“你想再來親一次嗎?我們應該有多餘一次的機會,對吧?”
“你真的想要這樣做嗎?你真的确定要這樣嗎?”站在對面的男人神色莫名被頂燈染作充滿着骨骼感的光明,但偏偏注視我的雙眼卻依舊如同神女一般帶有包容性,向下兼容着我的任性。
從薄薄的嘴唇中被說出的話是一種帶着極具探索欲的詢問,但我或許能夠從重新邁動着走到我身邊的腳步裡知道,其實布萊恩并不好奇我的答案。
像是無法抗拒,早就被吸引了個徹底的亡命之徒一樣,他用雙手摸過我的後腦,将我的視線也一并微微擡起時,有些硬朗的面孔中間投射出了某種溫柔似水的悲憫感,呼吸因為靠近互相纏繞,我聽到他又一次确定性的問着:“你絕對不後悔嗎?”
“我要後悔什麼呢?”我有點不理解的皺起眉毛,又輕蔑的笑了起來,“難道你以為這是私定終身的場景嗎?布萊恩?”
“不,我當然沒有這樣去覺着。”面對我的調侃,布萊恩沒有絲毫的不滿,他生來就不喜歡與其他人進行争論一般的紳士品格支撐起了他的話語表述,墨黑色的瞳孔不偏不倚的望過來,講述某種悲情故事一樣拉着我一路下滑着。
就在我以為這樣的僵持會一直持續到安又一次從走廊的盡頭出現時,他的吻就這樣突如其來的印了下來。
單純,短暫的觸碰無法撫摸到存在于心髒上面總是不太平穩的傷口,布萊恩有意忽略着一眼就能被看透的花招,極其認真的閉上了眼睛,睫毛在面前展示出極其好看的弧線,像是戴在我脖頸上面的綠松石項鍊一樣散發光芒。
我有意想要将世界上一切的優點都附加在面前男人的身上,因為這似乎是唯一能夠說服我立刻抛棄吉米·佩奇,荒唐愛上另一個人的原因,但距離越是靠近,吻延續的越是漫長,我便感受到愈發疼痛。
這實在有些不對勁,不僅僅是因為那種被重重自我指責的懊惱,更是因為幾乎身體中的每一根骨節都在肆意叫嚣,怒吼着“放我離開!我要離開這裡!”之類的訣别,恍惚之間,極度混亂的情形與拉扯使我迅速伸出手,想也沒想便推開了布萊恩。
男人的身體因為沒有任何預兆發生的推搡向後踉跄了幾步,高大,瘦削的身體倒映出的影子遮擋住了我脖頸以下的身體,唯獨剩着面無表情的頭顱曝光在光明之中。
自私的淺金色身影被倒映在照向自己的白光燈内,我希望那是能夠沖破雲霄的舞台兩側裝飾,被握在圍堵在周圍的人們手中的武器,但它們卻隻是格外顯眼的,出現在墨黑色瞳孔中的微弱光點折射。
在這樣的注視中,我突然覺着自己渺小到幾近無地自容,這并不是最糟糕的那種夢境,但事實卻是,我真的就這樣草率的選擇親吻了布萊恩·梅。
這個吻是真實的嗎?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樣感受一樣看着布萊恩向我攤開的手掌,莫名的希望自己能夠伸出手,來輕輕觸碰戴在上面的那幾枚戒指。
他有一雙好看的手。
為了與巡演舞台風格相符而特意選出的裝飾泛着金屬涼意,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上面有着骷髅與龍紋似地銀質圖案,似乎正在無聲的表現出布萊恩對表演的重視一般,友善的開口向我進行催促道:“來吧,洛蔓貝爾,我們應該去升降台那兒了,表演比較重要,對不對?”
溫暖的觸碰蓋在總是冰冷的指尖上,有着蓬松卷發,如同上世紀偉大音樂家一樣的男人低下頭,重重地拍了我幾下。
我驚詫于他現在還仍然有着心思去分給那些吉他彈奏上面去,完全忽略了自己曾經也為了一次表演的機會雙膝跪地一般的自大令嘴角勾起,不知道出于什麼心思,來向前走出幾步,又定定的站在原地回頭看向他單薄的身影。
“你還真是個典型的男人蕩夫啊,”沒沾染一絲感情的嘲諷從我的嘴唇中出現,我想布萊恩能夠适應這種搖滾明星限定版,無法找出任何規律的情緒轉變,因為在他終于看向我的眼神中,我沒察覺到有一絲一毫的指責。
這也許又是出現在我身邊的,另一個類似安·蓋勒的角色。
不去回顧無法找出任何邏輯發生的兩個吻,布萊恩就像是那種最讓我無端産生出憎惡的類型。
寬寬的肩出現在頭顱兩側,雨傘一樣撐起像我們投射而來的燈光,他望向我,像一株在末日世界中被染黑的蒲公英花朵,笑着繼續在無聊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他不在乎吻,當然也不在乎被我懷揣着的那種無端的惡意,隻當我是一個不知滿足且會在沖動後生出巨大悔意的小孩子,路過我時再次扯起了我的手,不發一言地将我向自己帶去,幾乎是在用手推着我的背來将彼此的腳步進行重合。
該死的,我真讨厭他這幅道貌岸然的紳士模樣,他的臉上就不會出現一丁點可以被我捕捉到的缺點嗎?
義正言辭的拒絕與帶有調情意味的撫摸都不存在于我們之間,布萊恩表現出的态度就像是他剛剛親吻了一隻不知道這代表着什麼的流浪貓,帶着滿滿的悲憫,他就是會在我面前皺着眉,用漂亮的眼睛一遍遍看向我的全身上下,直到我徹底要融化在那種莫名其妙的聖母瑪利亞般的注視中。
長長的裙擺成為阻擋腳步的最大罪魁禍首,雙肩兩邊的暗紅色流蘇裝飾随着動作不安分的與卷發纏繞在一起,布萊恩快步走在我的身前,時不時回頭看向我,問着:“你有想好要怎麼和觀衆們介紹我嗎?我們是不是要為了你而放慢一些速度呢?”
“你幹嘛這樣問我?”我氣急敗壞的對着他喊了一句,不願意看到那張面目可憎的面孔,也不再想感受到他傳遞而來的溫度是怎樣灼人的炙熱,故意惡毒的說:“你覺着你值得被我介紹嗎?沒有人來這裡是為了看你的表演,你隻是個無名氏而已。”
“噢…這還真是毫不令我吃驚呢。”他低聲嘟囔了一句,垂下的眼睛誤打誤撞的令我對着他感受到隐晦的歉意,但卻在道歉被說出之前,便已經被迅速被自我化解般抛之腦後。
随着升降台的緩慢擡高,我能夠聽到透過毫無生命體存在地堅硬舞台闆上傳遞而來的鼓點,一聲聲的透過巨大的音響敲擊起我的身體,某種巨人的注視一樣扭動着我的脊椎,直到我像是被握在手中的折紙一樣被疊成任何形狀。
也許是因為挂在身上的雙頭吉他,也許是因為已經站在舞台上,被束光燈對準彈奏出旋律的布萊恩令我感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