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那時候的小小宋年還不夠強大,但已經能在接收到雙親噩耗的時候,感受到那位彼時還是勢力中一位小頭目的後繼不知怎麼成了繼任者的人身上,瞬間爆發出的驚訝、慶幸、得意和狂喜。他必然是做過些什麼,哪怕他不是主謀,反正後來也把她送去組織裡培養了,那麼找他尋仇,便不算誤傷。
“話是這麼說,其實我還是很讨厭地上人的,大部分時候。”她又補充上一句。
他依然不知如何接話,一時間兩人又沉默下來。
典星想到,看來當時能被她救下,真的是得到了特權,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奇妙的緣份。隻是那會兒的事情在記憶裡太模糊了,無論他現在怎麼拼命去想,那一切都好像被輕紗籠罩,朦胧得讓人暈乎。
宋年又想起什麼,轉身打算和後面這人說話。一看卻不得了,這比她高出兩三個腦袋的大個子,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閉上眼睛,正歪歪扭扭晃晃悠悠地邁動腳步!難怪她感覺手電筒的燈光晃得古怪,難怪他的腳步聲聽起來糟亂,難怪明明還在爬坡,這人的呼吸卻開始變得綿長。
還挺厲害的,也不知道他這樣走了多久?居然都沒摔倒,隻不過走得沒那麼直,眼見着已經偏離她的路線足有好幾米了。
有趣的是,她不看還沒事,她這正帶着驚訝地打量着呢,那邊就腳一扭,膝蓋一拐,腰一彎,馬上要摔倒在地上。要是真讓他摔了,重物落地撞擊不平整的山坡地面而帶來的損傷都算輕的,但滾下坡的傷可就不能忽視了,怕是可能要命啊!
不過宋年自然不會看着典星摔倒,他稍微有些軟倒趨勢的瞬間,她就已經來到他身後,把人抱了起來。
這一翻晃動之後,他還是閉着眼睛,看來睡得倒是挺熟,她打量着,不期然聽到他呢喃着喊她:“宋年……”
“醒了?”她下意識地問,然而他沒有回應,而是繼續小小聲,斷斷續續地喊她。
這期間他還掙紮扭動了幾下,要不是她知道他的份量,本就抱得緊,還真要讓他摔脫出臂彎。
行吧,這是說夢話呢。
既然确定眼前這人沒了意識,宋年也不再僞裝。
她就這麼盯着他看了很久,原本淺色的虹膜不知何時被絲絲縷縷黑色漸漸填滿,并且由正常的大小一點點擴大,最終成了赫人的,完全漆黑不見一絲眼白的一雙眼!她的神色和氣質都更加沉郁,明明身材小小的一個人,可周遭好像有什麼龐大而暴虐的怪物正在形成。
四周那似乎一刻都不想停歇的蟲鳴徹底地歸于沉寂,原本就躲避她而藏得遠的習慣在夜間飛行的蝙蝠們,甚至都像是受到驚吓一般,成群結隊拍打着翅膀飛去了更遠的地方。
一時間,本就無月而暗沉的林間,仿佛更加幽深可怖,幾欲嗜人。明明那因為主人失去意識抛下而被她撿起放在他肚子上的手電還有暖光照耀,偏偏是從下巴往臉上的角度,則更把那已經變得詭異的臉照得宛如厲鬼。
如果典星還醒着的話,可能會覺得,這會兒的宋年倒是與初見那會兒,他在她的卧室裡第一次清醒時見到的她,十分相似。
不過,他确實睡得太沉太沉,隻是在感覺到無形的壓力後,渾身輕顫着,挨得身邊的柔軟更緊了一些。
僅僅是這樣一個無意識的簡單動作,那嗜血的,幾乎就要控制不住去破壞、去厮殺的怪物卻停住了。她伸長手臂,手指極輕極輕地落在懷中人的面龐,有些燙,還有些他哭了之後胡亂擦卻沒完全擦淨的眼淚混合着被夜風揚起的細碎沙塵,大概還有些幹涸的汗水。
他現在,肯定是鹹鹹的。
想着想着,她低下頭。
他真的長高了許多,即使是這樣被打橫抱着,她都不用低頭太多,就能夠碰觸到……
隻是,一寸一寸緩慢的接近,最終卻在差之毫厘的位置,停下了。
“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