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YEs基地最近過得很熱鬧。
不知道是有了強大的自信,還是抓住了誰的軟肋,那個光病毒最近活躍得簡直像在幼兒園關了一年卻突然被允許回家的熊孩子,一遍又一遍地來挑戰高斯的耐心,且愈發地放肆起來。
正常狀态下,這種時候熱愛湊熱鬧的葉絨是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時機的,然而現實是,哪怕隔着山水海岸都聞到它的美味的葉絨從始至終連問上一句都沒有,他安靜得仿佛忽然從世界上蒸發了一樣。
忙得焦頭爛額的EYEs沒有誰去注意他,因為顧不上,且,沒有必要。
反正,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忽然消停,也許過段時間等他們不忙了,那孩子就會和往常一樣忽然跳出來,和交好的朋友玩笑打鬧,或者各種花樣地投喂他們了。
青年精英隊的幾位這麼想着。
這種緊張的時刻,他好像總是很省心。
很省心的葉絨已經在床上坐了兩天了,表情糾結變換仿佛一個精神分裂患者,卡蓮要不是就在他腦袋裡還幫忙挂着視頻窗口,都會懷疑他是不是原地坐化了。
葉絨糾結的很繁雜,忐忑,不安,煩躁,甚至隐隐對自己猶豫不決的憤怒,纏在一起,打成一個死結。
他面前挂着一個尋常人看不見的窗口,就和某些視頻軟件的播放窗口一樣,上面顯示着一串的視頻目錄,都是關于某場戰争。他一直在等着這個,可他,也一直在惶恐這個。
春野武藏他們的反應給了葉絨一個極其不安的預兆,以緻于他在拖延着刷完封建朝代的存在後,連末朝那些令人看了能吐血三升的‘神級’操作都沒讓他産生多少過于激動的情緒。
他心不在焉。
也因此如今事到臨頭,他甚至洩了直面現實的勇氣。
他知道他讓卡蓮找的什麼,那些最真實的,無法辯駁的曆史,也就是說,無論是怎樣糟糕的結果,他都沒有退路。
葉絨不自覺地便想起了那些在島國遊蕩的種花家人,他們看起來并沒有什麼異樣,或者說,很尋常,尋常的開心。
可他又想起唐人街的那些老人,想老爺子口中他不可不避,又會為此後悔,愧疚于心的亂世。
他想起對他極其寵護的勝利隊,想重生時為他而憤怒,為他付出的那個醫生。
又想起阻攔他,就像是阻止什麼猛獸出籠的春野武藏和河野升幾人。
最後他想起他那個記憶都快模糊了的遙遠世界裡,和他一起生活在同一片國土上的那些不同國籍不同種族的人,包括島國族民。
那些人和他似乎是沒什麼區别的,沒有被特殊對待,也沒有被特别針對,就是一些再普通不過的,平凡的生命。
緊縮的心終于嘗試着緩緩釋放它自己,葉絨喘了口氣,都想問它一聲,你到底在不安些什麼?
冰涼的指尖緩慢地向着那塊兒根本不需要觸碰的屏幕伸過去,他甚至沒有想起,或者說想要直接聲控,卡蓮完全做得到這個,簡單得和他的呼吸一樣微不足道。
他還在想,他是真的很平等地對待着所有的國家與生命,除了蚊蟲和靈異側的那些,哪怕是那些形容可怖的人,他也都沒有對他們流露出任何的不禮貌情緒,他的心态很好,又足夠理智和冷漠,不是嗎?
他想,他根本不在乎那些遠離他的,隻殘留在言語之間,或者文字上的戰争。
他沒有參與過,也沒有被深切地教導過,那麼就照他所想,無論是哪一方,是攻是守,對于他們的國家和子民來說,那都是他們的守護者,是他們的英雄,不是嗎?
指尖已經觸碰到看上去灰暗且壓抑的視頻封面上,最後的最後,葉絨還在想,隻是一些沒有真實感的,時光久遠到甚至失真的畫面,那麼,即便是注定血腥和充滿硝煙的戰争,和那些配着各種提升情感共情的電視劇相比,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可,真的嗎?
他分明再清楚不過,人與人是不同的,就像蟲和蟲之間的天差地别,那麼戰争與戰争之間,又怎麼會一樣呢?
不一樣啊…
………………
EYEs的這一天過得很糟糕。
或者說,所有人的這一天都過得很糟糕。其中,春野武藏尤甚。
和光病毒之間戰鬥的失敗,其實他們都做了最糟糕的結局發生的準備,可誰也沒想到會這麼的糟糕。
高斯的失敗看上去像極了更加令人窒息的死亡,隻是誰都不相信,誰都不敢信。
昏迷在荒野的春野武藏是被時刻放心不下他的風吹圭介背回去的,傷得不重,可也不輕。
這種時候河野升前段時間自備的特效藥倒是意外的派上了用場,雖然不能即刻恢複,可看着昏睡中的春野武藏不再面色痛苦,一身低氣壓的風吹圭介臉色都好看了不少。
不出意外的,春野武藏醒過來的時候,守着他的依然是風吹圭介,挂着一雙黑眼圈,腦袋一點一點地在打瞌睡。
病床上的人剛一有動靜,才眯上一會兒的風吹圭介瞬間就驚醒了,不帶一絲混沌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他身上,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恍了恍神。
明明還不到兩天的時間,他們卻仿佛不見了好久好久。
“你醒了,武藏。”
風吹圭介壓了壓心中的喜悅,伸手把人扶着坐起來,還很細緻地掖了掖被角,在他身後墊了兩個枕頭。
可惜,他的細心在此時卻是做了無用功。
徹底清醒過來的春野武藏腦子裡無比清晰地印刻着高斯消失的身影,隻是這麼一想,他就感覺到無比的心慌和窒息。
大概是為了确認什麼,他着急地找着自己的衣服,然後毫無章法地在裡面翻出一顆藍色的寶石,或者說,一顆他非常熟悉的藍色石頭。
一顆心瞬間就沉到了冰冷的潭底,那一張本氣色難看的臉頓時更加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