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因果便在這番話中彙齊:回到罠盛村内時,所有村民都消失了,唯獨留下了鄭佑。而說空地有問題,引衆人去調查的,也是鄭佑。法陣發動時,他更是故意入陣,随衆人到了青彤墟。救出村民後,他不願意回家,一心一意要随他們去弗涯藥廬。種種反常之舉,如今再想皆是合理。那個被安插在他們身邊策應的眼線,從來不是江叙,而正是這個看似無害的幼童!至于幕後主使之人,也再明确不過……
“靳紹離。”程柯低低說道。
“靳紹離……塵燼宗宗主?”常甯滿目驚疑,心下暗自琢磨:為何是靳紹離?紅色骷髅,應是化骨煉功法。為何靳紹離會化骨煉?那先前海上的骸骨傀儡,難不成也是他的手筆?說來墨骨娘娘曾應了霍耘的祈願,救過靳紹離的性命,為何二人會是死敵?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隐情?
常甯不得其解,又礙着時機不好詢問,正苦惱時,就聽鄭佑哭得更大聲了些:“對不起……我不是……可他說、說他會一直跟着我……隻要不聽話……就……”
程柯沒再言語。他不想苛責一個孩子。靳紹離的手段他再清楚不過,威逼利誘、恐吓脅迫,他也曾被控制着犯下許多錯。而認真相較起來,他才更加可惡。畢竟連一個孩子都分得清善惡對錯,懂得知恩圖報……
他壓了壓情緒,轉而問王連道:“你們也是受了靳紹離的指使?”
王連怅然一笑:“既然猜到了,二位也該知道,拿不回曉月方諸,侯爺兇多吉少。”
“之前不肯直說,是認定我們會見死不救了?”程柯道。
常甯亦有同感,也生了些惱恨,道,“王大哥就這麼不信任我們?就算江叙在他們手裡,也不該任憑擺布。齊心協力把人救出來才是啊!”
王連目露戚然:“二位恐怕不知道吧。”他略作停頓,将要說的話細細想過一遍,“……當今聖上一心求長生,大約半年前,有一位散修入朝。此人自稱有不死之術,能使白骨生肌,亡者返生。聖上大悅,将他奉為上賓,言聽計從。也是此人告訴聖上,要想不死之法功成,必須取得曉月方諸。原本,這差事該是落在太羽宮頭上。可這些年來,鳳池真人與皇室日漸疏遠,門下弟子對聖命都是敷衍推搪。可憐侯爺夾在朝廷和師門之間,左右為難。到頭來,也隻能是羽獵營接了這燙手山芋。後頭的事,就不必我多說了……”王連長歎一聲,“不瞞二位,我們也是剛剛才得知這散修的真實身份。若是早先知道,恐怕連青彤墟都不好闖的。事到如今,莫說侯爺在他手裡,便是不在,聖命在上,也難以違抗。所以,我們不是不想救人,是不能去救啊!”
見程柯和常甯都沒了話,王連笑道:“曉月方諸關乎侯爺生死,但此物對程兄弟也是至關重要。好在我們是敵非友,凡事但憑輸赢,二位也不必為難。便是侯爺在這兒,也是這些話……”
卻聽程柯冷笑了一聲:“真是笑話。區區羽獵營,也配做我積骨洞的敵人?”他踱出幾步,神态語氣倨傲非常,“莫說你們不配,連太羽宮也不配。靳紹離更是喪家之犬。他入朝又能如何?皇室又有什麼能耐同我積骨洞抗衡?”
他說話之時,荒骨躁動不已,于他體外疊出層層虛影,甚是恐怖。衆人皆被他的模樣和氣勢震駭,一時噤若寒蟬。
程柯從鄭佑手中拿過了曉月方諸,“東西給不給,人救不救,從來不是你們說了算!”他說着,面向了常甯,帶着歉意點了點頭。沒等常甯領會他的用意,他轉過身,對着幽暗的山林高聲道:“既然一直跟着,何必藏頭露尾!靳紹離,曉月方諸就在這裡,有本事自己來拿!”
聲音伴着淅瀝雨聲散入夜色,但見星星火光顯現,如流螢般圍聚而來。
程柯眉頭一蹙,幾步上前揮開火星,又厲聲道:“靳紹離,别拿離火唬人了。再不現身,我就毀了曉月方諸!”一語威脅,他将方諸舉起,用力一握。荒骨層疊,協同使力,眼看就要将方諸捏碎。
“呵……”
随着一聲嗤笑,翩飛的火光中緩緩顯出一個人影來。
“這麼些日子不見,脾性竟是一點沒改。”
陰沉嗓音,半帶着居高臨下的輕蔑。隻是聽在耳中,便足令心神動搖。
程柯怒目看着走來的人,不可自抑地微微戰栗:“靳紹離……”
靳紹離噙了笑,道:“好徒兒,來,把曉月方諸交給為師。”
程柯緊了緊握着方諸的手,強制自己冷靜,對衆人喊出了一聲: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