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妤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谌禾愣了一下,深揖道:“娘娘恕罪,臣不敢妄議先皇後。”
“好吧,”姜涵露暫且掩住失望之情,鼓足勇氣問出下一句話,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噎住了,“本宮……同她有什麼地方相像嗎?”
谌禾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
姜涵露覺得自己喉頭猛然一通,似落水的人被湍急的漩渦卷了幾個颠倒,終于被卷出水面冒頭喘了一口氣。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那——”剩下的話在她嘴邊打了好幾個轉兒,終于還是忍不住自己跑了出來,“端齊皇後……很美嗎?”
谌禾唇角牽起一個很淺的苦笑:“自然,先皇後當年被稱為京城第一美人,才貌雙絕。”
姜涵露又被卷入水下。
谌禾關切而不忍地看着她的神色:“皇後娘娘——”
“多謝大人,”姜涵露必須收拾心情,對他笑笑,“本宮不叨擾了。”
她别過谌禾,離開耘業殿。
谌禾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終于長歎一聲,指了一個耘業殿的宮人:“内官,勞你去問問日理萬機的皇帝陛下,他什麼時候能有空見見他可憐的同門?”
剛剛辰時二刻,天氣晴朗明媚,日頭也不像中午時分一樣熱得烤人。姜涵露不願回含章宮向壁自憐,隻帶了青黛紫蘇兩個,在禦花園閑逛。
她第三次經過荷花池的時候,青黛終于忍不住開口:“娘娘,您還好吧?”
昨日姜涵露入含章宮正殿、與栾珏見面,乃至今日詢問谌禾,都沒有侍女在側。青黛不曉得事情始末,但陪在姜涵露身邊這麼久,她很清楚一定發生了什麼。皇後娘娘正陷在一個圈兒裡,奮力掙紮,想要跳脫。
“沒事兒。”姜涵露安慰地拍拍她的手。
這并非虛言,比起昨夜那樣強烈的痛苦,她現在已經平複了一些。隻是聽了谌禾的話,她反而多了些無處着力的茫然。
“娘娘,是為了昨夜椒房殿的事嗎?”紫蘇嘴快,早就憋不住,“陛下那樣疼愛娘娘,有什麼事情不能向陛下開口?再不濟,咱們請長公主殿下來說說話也是好的。”
長公主殿下……青黛見姜涵露神色黯然,輕輕扯了紫蘇一把,開口道:“娘娘,奴婢鬥膽揣想,娘娘是為着那尊翡翠白菜的事,自覺得罪了長公主殿下,不敢親近。奴婢們又出身長公主府,并非娘娘娘家的陪嫁,娘娘同我們沒有那樣親昵,是人之常情。隻是奴婢們明白娘娘是淳厚正直的人,隻知忠心事主,絕無二心。”
“我不是嫌你們……”姜涵露反被她說出幾分愧疚來。
紫蘇忙道:“娘娘有顧慮才是應當應分的——奴婢們确實在長公主府待了許多年,但也正因此,可向娘娘擔保一句,長公主殿下氣量宏大,絕非不分是非、小肚雞腸的人。這件事娘娘并非有意,隻要面對面說清了,殿下不會記仇。”
她快人快語地把姜涵露的顧慮撥開,青黛停了停,見姜涵露聽進去了,才繼續道:“娘娘故鄉遠在江南,在京中沒有根基,隻同長公主殿下親厚。若是連這一點都斷了,娘娘在許多事上豈不都成了瞎子聾子?這些話,原不該我們說,隻是奴婢和紫蘇想了好幾日,實在不願見娘娘這般自苦——若娘娘覺得我們失了本分,奴婢甘願受罰。”
說罷,她同紫蘇一起跪在姜涵露面前,叩了個頭。
在這位皇後娘娘身邊待了好幾個月,時間不長,也不短。青黛心裡是喜歡這個主子的,溫柔寬和,從不挑剔苛待,出了問題差錯也不大責罰。可症結也正在這裡,有哪裡不妥,姜涵露嘴上是不說的。隻要一開始沒被她認準,就很難成為她的心腹了。
青黛明白自己還要在她身邊待很久。剛才這番話,一半是為姜涵露好,一半是為自己好,字字句句都是實情——對這樣的人,隻能用真心換真心。
“快起來。”姜涵露彎腰将二人扶起來,“你們是為我好,我明白。”在這皇宮中,這樣肯擺明底細、心思,為她盤算的話,實在是不多的。
聽到她這樣說,紫蘇顯然很歡悅:“娘娘能體諒我們,體諒自己,就是最好不過的了。這幾日有什麼心中疑惑的、不好對陛下直言的,娘娘何不請長公主殿下進宮一叙?一來賠個不是,把話說開,二來也好一解娘娘心中憂煩。”
姜涵露沉吟片刻,颔首道:“好。”
經昨夜一事,她也覺得自己從前實在是作繭自縛,在宮中處處束手束腳,這個不敢那個猶豫,不過都是心魔,是自苦。
她不想就這樣懵懂着、糊塗着、被人擺弄着過下去。
悲傷和憤怒反而給了她力量。當一個花瓶有了磕碰之後,她就不怕它被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