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祖靈獸努力把這個名字和眼前的少女嵌合在一起，可來自記憶的往日印象太過深刻，讓他始終覺得哪裡有些别扭。

“嗯，是我。”

雷小伊放下茶杯，一臉淡然，倒顯得他有些大驚小怪了。

她知道現在遠在格雷斯星的那個人叫“甯甯”時可沒啥反應。

再擡眸，見他的視線凝在自己臉上，雷小伊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别看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不過、”

她擡手，一串熒藍的能量條在她手邊萦繞，“我已經掌握了阿瑞斯水晶的蹤迹，現在隻要等到它再次在宇宙中就行，到時候他知道什麼，就能告訴我們什麼。”

沉默了幾秒，始祖靈獸轉而提起了另一個話題：“你打算什麼時候和她彙合？”

“明天吧，我的力量已經恢複了四成，就算不幸和那個邪靈組織正面剛上也不成問題。”

雷小伊垂眸盯着平靜的茶面，似在思考着什麼，繼而又恢複成沒事人的樣子擡手喝了一口茶，沖始祖靈獸露出一個讨好的笑：“那麼，之後就麻煩你了。”

始祖靈獸似歎了一口氣，頗有些頭疼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卻還是老老實實地給她指了路：“在我的屋子旁邊，左轉第一間，等會兒你自己去收拾一下吧。”

就像拿熊孩子一次又一次都沒辦法的家長。

少女笑得更歡了。

“好嘞。”

格雷斯星一如既往的天色昏暗。

偏僻的山谷之中，甯甯剛剛從修煉的狀态中脫離，眼睛微睜往前方一瞥，剛剛敲門的精靈仍舊安分地待在外面，直到她出聲允諾才推門而入。

是巫靈。

她從黑色鬥篷下取出了一封信，恭敬地遞給了甯甯：“大人，是始祖靈獸。”

“……”少女聞言取過，她原本沒抱什麼希望，可展開信件時卻令她的眉眼霎時舒展開來，像一下充滿了電的燈泡，雙眼漆黑，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信上隻有幾行字，她卻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就好像字與字之間還藏匿着她未察覺到的寶藏。直到最後一遍，甯甯的眼光逐漸溫柔了下來，滿足地把信紙貼在胸前，那下面正埋着一顆冬眠過後被挖掘出來窺見春天的心髒。

而巫靈就安靜地站在一旁，隻聽她無意地喃喃出聲。

“小伊啊……”

就像是在懷念一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待尾音消散在空中，甯甯轉頭沖身邊人露齒笑開，歡欣開懷，連着語調也上揚了幾分：“巫靈，你現在去準備一下，明天接小伊回來。”

“屬下明白。”

陌生的名字，但她知道是誰。

在甘心向女王和祭司低頭的一批忠誠良将之中，巫靈是最早追随她們的一個。

在那個炮火連天、寒潮肆虐的戰争年代裡，就連他們這種行蹤神秘、低調行事的種族都未能幸免于難。老族長年事已高，對于拯救狂野黑鳥一族的未來有心無力，最後毫不意外的死于殘暴的風雪之中。

他們彼此默契地沉默着将他的靈魂送往擺渡人的船，低頭祈願永恒與甯靜。

被迫離開格雷斯星，此後漫無目的地躲避随時可能燒到他們身上的戰火，黑色羽毛和黑色的長鬥篷再也無法順利地把他們釘入黑暗之中，避開這一切。

縱使狂野黑鳥一族生性殘暴，實力強勁，但族人稀少，不喜和外族人合作，也無法和戰争中的任何一股勢力抗衡，更是經不起寒潮暴君的恐怖統治。

尤其是在失去領導者之後，他們便如失火的森林中失去方向的鹿，每走一步就被迎面而來的熊熊烈焰堵了路，又受驚地原路返回，無措地在原地打轉。

隻是在現實中，宇宙不光有硝煙和戰火，還有随同寒潮暴君一同降世的冰雪風暴。

就在這種沒有人願意接過老族長火炬的情況下，巫靈站了出來。

“西奧娅。”

巫靈喊來正在制作愈療草藥的醫生族人。

待對方匆匆放下手上的活來到她面前，巫靈風輕雲淡地吩咐道：“我記得之前陛下說過喜歡你之前做的漿果汁，今天你去弄幾份準備好，明天迎接陛下。”

如此，直接了當地告訴了她，西奧娅不免一驚，繼而雙目亮起曙光，臉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悅：“是。”

再一改剛才不慌不忙的樣子，打算迅速解決掉手上的活計。

巫靈又默默轉過了頭，另外吩咐了其他人收拾甯甯隔壁的房間，再将其他區域打掃幹淨，準備他們目前力所能及的最好的食物，務必要以最好的狀态迎接雷小伊的到來。

眼見着被壓抑了許久的谷底一點點地熱鬧了起來，巫靈看上去依舊如平靜的水面般毫無波瀾，被兜帽的陰影遮蔽的視線透過此時的場景，飄向了更遠的地方。

……這種樣子，真是久違了。

她上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還是在女王替他們奪回格雷斯星的時候。

彼時族人大半都被嚴寒所侵蝕，普通的火焰根本沒法将其驅散，可憐的小火苗也沒辦法在這種環境下存續多久。于是巫靈隻能抓着一紙虛幻的傳說，賭一把置之死地而後生。

——那是名号為“焚毀之獠牙”的，令人聞風喪膽的惡龍。

巫靈獨自一人前往唯一未被冰冷侵蝕的星球，試圖在這烈焰巨龍的爪下取得希望的火種，前兩次僥幸成功，而第三次……若不是女王——不，那時應是尚未成名的少女——如神明降世，截斷了惡龍的巨爪沖她而來的攻擊軌道，她怕是……

不過對方救她似乎隻是舉手之勞，少女的視線從始至終都落在眼前會噴火的惡龍身上，雙眼興奮地發亮，嘴裡喃喃着她聽不懂的話，但巫靈抓取裡面的關鍵詞，拼湊在一起組合而成信息讓她得知對方之前就已來過，卻不是為了取他身上永遠熾熱的鱗片，而是要馴服他。

隻是看起來她這次也要落空了。

但少女毫不氣餒，巫靈也能從剛才有來有往的戰鬥中理解到對方絕不放棄的資本來源于何。

“狂野黑鳥一族？”

“……是。”

待惡龍重新墜回火山岩漿之後，少女才把視線分給了她。

少女的眉眼尚且青澀，偏向可愛甜美的類型，投過來的目光卻是随意懶散，身量纖細窈窕，比她矮一個頭，但巫靈在和她對上視線時下意識警鈴大作。

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想法，少女輕笑一聲：“别緊張。”

随後把手裡的東西扔了過去。

巫靈迅速反應過來擡手接下，頓時手掌一熱，展開一看，赫然是一塊黑色的鱗片。

“……？”巫靈複又皺眉擡頭望向悠閑自得的對方，少女的神情仍是風輕雲淡，隻道：“我不需要，你拿去吧，你不就是為了這個而來的嗎。”

話音剛落，她立即扯開抹預料到一切的笑容，帶着戲谑的金色的瞳眸熠熠生輝：“我記得，你們老族長不是也做過類似的事情嗎——在以前饑荒的時候，看來他老人家後繼有人了。”

面對巫靈愈發疑惑的眼神，少女聳了聳肩：“我有個老朋友，他和我說過一些以前的故事。”

她特意在“老”這個字上咬了重音。

既然拿到了鱗片，巫靈也不打算再多逗留。她收好鱗片，語氣鄭重：“多謝，我叫巫靈。雖然目前還未能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栖身之所，但是往後有緣相見，又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巫靈必當全力以赴。不知閣下姓名？”

彼時少女轉身要走，聞言又把邁出去的那一步收了回來，卻并未回頭。

“那倒不必了，我并非不信你的誠意和實力，隻是比起一次人情，我更需要一種長期的效力。”

“……”

幾乎是明明白白攤開來的一句話。

于是在意識到少女轉身真的要走那一個瞬間，巫靈做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決定。

“——當初寒潮暴君隻用了三天就占領了格雷斯星，你多久可以馴服‘焚毀之獠牙’。”

這一次，少女終于回過頭了。

眼底傲慢，冷冽。

“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