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

雷小伊循聲回頭，隻見甯甯莞爾着向自己走來。她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笑以至于不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那麼難看卻失敗了，索性又轉回頭不去看她，放棄在她面前僞裝，把凝重思考的樣子袒露出來。

而甯甯顯然也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在她身旁落座之後便斂下了笑容，盡量讓自己投在雷小伊身上的目光不那麼擔憂。她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兩個精靈的體溫交融，試圖給予安慰：“我知道你現在沒什麼頭緒，再加上現在的世界又大變了樣……我們兩個和這個世界脫節的老人實在是格格不入。但隻要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無論什麼結局我都願意接受。”

說到最後一句，甯甯的黑色眼睛立時柔和下來，裹挾着溫情的海浪翻湧上來，微微閃動着碎鑽般的光芒，光是對視，便足夠觸人心弦。

于是雷小伊低低笑了幾聲，反手握住她搭着自己的手，十指相扣，緊緊攥住。再擡頭時，她望着谷底上的烏雲壓頂，明明濃重的黑暗透不出一絲光亮，她金色的雙眸卻迸發出了強烈的光芒，像是被太陽豢養的火種，璀璨的，溫暖的，足以在一瞬間奪取了所有人的視線。

她說：

“我知道。”

于是兩個女孩就這樣依偎在一起，望着格雷斯星廣闊無垠的夜空，在這片漆黑的寂靜之下，他們便是彼此的依靠。

甯甯猶豫了一下，但仍舊小心翼翼地探眼過去，試圖觸碰她的想法：“想好今後該怎麼辦了嗎？除了找阿瑞斯複仇之外。”

雷小伊沉默了一瞬：“到時候再說吧。”

而在她們身後，站立着兩個身披鬥篷的身影，正默默地注視着她們。晚風輕輕吹蕩，撥開些許兜帽的邊，露出裡面的蒼白面容。

西奧娅看了看遠處的雷小伊和甯甯，又略為擔心地看了看眼前的巫靈。他們的首領一向不是什麼喜歡說話的性子，她通常隻需要站在他們面前，便足以給他們定下一針定心劑。可是這次她看着微風描摹披風卷起的波濤，從巫靈異樣的沉默中品出了一些其他的味道，舊日的倒影恍如在此刻重疊，巫靈仿若又回到了當初女王死後一個人立在格雷斯星懸崖遙望遠方的樣子，這讓她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

可那些憂心的話湧上嘴邊又在張口一瞬間被吞下，隻能卡在喉嚨中間不上不下，最後隻能試探性地喊出一聲：“族長？”

巫靈這才微微朝她那邊側了側頭，無聲地示意她繼續。

西奧娅猶豫了一下，終于将那句關心訴諸于口：“您沒事吧？”

她頓了一下，“沒事。”後怕她擔心又道，“隻是好久沒有再見老朋友了，想到了一些往事而已。”

她的語氣依舊平靜無瀾，又似是一句懷念似的輕歎。

“……噢。”

話說到此，西奧娅也不敢再深入。隻是眼神仍舊忍不住往巫靈身上瞥，心裡開始胡思亂想，老朋友，是皇沙大人他們嗎？

然無論她如何胡思亂想，很多事情都在方才的談話中大局已定。巫靈微微擡頭，望向格雷斯星不見星月的漆黑夜色，似是透過這片夜幕看向了什麼更遠的地方。

無聲無息間，又一聲輕歎落下。

在今夜的某一個時刻，她想，她真是許久沒離開格雷斯星了。

雷小伊并未在格雷斯星逗留多久，幾乎是第二日，她便和甯甯開始了分頭行動。

她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在這宏大的宇宙中穿梭，越過一顆又一顆星球，要前往宇宙的某個深處，抵達某顆曾經被她強取豪奪過的星球。

待腳步落地之時，雷小伊環顧四周，将此景色和記憶中的一一對應，一種遙遠而模糊的不真實感讓她感到割裂，就好像在這顆平靜祥和的星球上燃燒的戰火就在昨天發生的一樣。她心想，真是久違了。

——阿瑪迪斯星。

她記得光明神殿的位置應該是在……雷小伊對自己的記憶力有着十足的記憶，但異變突生——地面忽然開始劇烈震蕩，頭頂也接着簌簌掉下不少綠葉，雷小伊立時打響了警報，蹙起眉頭接近敞開的神殿大門并往裡窺探。

裡面的場景則讓她陡然一驚：萬年之前她封印起來的精靈煞星，正在和似乎是守護者的角色在戰鬥。隻是煞星體型魁梧，又得光之石的力量，對付他們，簡直像揮走兩隻蒼蠅那樣簡單。

真是要命。雷小伊咬着下唇，雙眸因為察覺到危險而微微下壓，死死盯着煞星的每一次移動，同時将手攥緊成拳，指甲幾乎要扣進手心裡。

她感到自己的心髒狂跳，哪怕和别雷斯戰鬥時都未曾有過這種感覺。光之石和煞星的力量早在萬年之前她便已分别領會過一次，更别說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光之石也算她的造物，有多少分量她再清楚不過。如今這兩者結合在一起，而她又……

雷小伊看了看自己的手，仿若是在看尚且年幼無力的自己，不爽地在心裡輕啧一聲。

她會懷念過去不是沒有原因的，起碼換做以前，她定不會落到現在這般隻能當旁觀者而不敢上前的地步。

但，眼看着那兩隻守護者精靈就要落敗，雷小伊蹙了一下眉頭，心中浮現出相當有風險的一計，手掌微攏，開始召喚閃電，刹那間天地驟暗，電閃雷鳴，一道極鋒利的閃電霎時劈開雲層和神殿的屋頂，帶着破碎的天花闆一起塌陷下來，重重地砸在煞星身上。

而那兩名守護者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捂着傷口呆愣在原地，直到雷小伊的足音離他們越來越近，他們詫異地回過頭去，便見那個帶着一頭粉發的小女孩從門口走了進來，眼神閃爍着不符外表年齡的冷漠光芒，指尖環繞着噼啪作響的閃電。

其中那位女性守護者上前幾步，問道：“你是……”

然而還沒等雷小伊給出答案，身後驟然傳來一聲巨響，煞星破開砸在他身上的破碎的天花闆，兇狠的光在他眼中流轉，又在目光落到雷小伊身上時悄然定格，揚起了一絲充滿趣味的笑意，讓人聽不出其中暗含的意味是何：“噢？女王？我還以為你死了，看來是我低估你了。”

聞言，雷小伊冷笑一笑，不顧守護者落在自己身上愈發壓抑的眼神：“低估我的代價是什麼，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學不會教訓的家夥。”

煞星唇邊的笑意逐漸冷卻：“好啊，那就讓我看看，現如今你還能不能收拾得了我。”

在雙方殺氣碰撞的前一秒，雷小伊扭過頭沖那兩名守護者喊道：“快走！”

這時他們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相互攙扶着飛速離去。

“好了，現在隻有我們了——”雷小伊的聲音放輕，眸光卻被壓得愈發銳利，再用以最兇狠的力道紮在煞星身上，散發着森森寒氣，“那麼，現在就讓我看看萬年之後你究竟長進了多少。”

盡管女孩表面上裝作很輕松的樣子，指甲卻深深嵌進了肉裡，她的心髒在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