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想一想吧,想清楚你為了什麼而奮鬥,想要如何奮鬥,奮鬥之後這個世界該是什麼模樣。”
“到時候我們再聊吧。”
埃默拉手裡拿着那根記錄着亞當和夏利會議内容的錄音筆,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和夏利的對話讓她收獲不少信息,但還需要慢慢整理查漏補缺。
而且夏利也需要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緒。
夏利地獄公主的身份确實很好用。如果是打着夏利的旗号,會比她自己做事要來的方便許多。
埃默拉歎息着打開自己的房間的門,毫不意外地看見那位紅色紳士正惬意地享受他自己帶來的咖啡。
“您好,阿拉斯托先生。”
“請問您來我的房間裡拜訪有什麼事呢?”
正所謂,老闆私闖民宅必須是體察民意,老闆胡攪蠻纏肯定是言之有理,老闆莫名其妙一定是未蔔先知。
埃默拉憑着在沃克斯那個卷狗手底下磨練出來的寬廣胸襟,心平氣和地開口:“如果咖啡也有我的一份的話,我将不勝感激。”
“哦哦,是的。”阿拉斯托帶着他一貫莫名其妙的笑容,紳士地站了起來,甚至為埃默拉拉開了椅子,“一位合格的紳士當然會注意到女性的需求,請。”
埃默拉端莊地坐在他對面,看着阿拉斯托為她倒好飲品:“您似乎是對我有所疑惑。”
“是的,我希望您能告訴我,”阿拉斯托站在她身旁,身後似乎湧動着黑色的觸手,鹿角也詭異地變大了些,“您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呢?”
開門見山啊,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信呢。
“我想,我在第一天就說的很清楚了,我來這裡是為了上天堂。”埃默拉端詳一番杯子裡的茶水,忖度其成分到底是否在她可接受範圍内。
根據之前的資料顯示,這是一位喜歡吃腐肉,尤其喜歡鹿肉的黃牙人士,對于茶水應該沒有什麼不得了的偏好......吧?
“您那番說辭騙騙我們單純的公主還好,對于我們這樣的人而言,還是把話說明白些好,不是嗎?”
“‘老師’?”
阿拉斯托滿意地看着桌子對面的女性,終于撕下了那張平靜的假面。
老師。
“老師”。
“老師”對于這個地獄而言,實在是非常不起眼的角色了。
在以軍火為名的卡米拉·卡敏手下有過這樣一個小小的組織,人數不多,其中組成的人也大都是些老弱婦孺,所占據的地盤也隻有離天堂大使館最遠的一個街區,甚至沒有準确的名字來稱呼這個組織。這個組織庇護孩子,不論是原生惡魔還是罪人惡魔,在這個街區裡的所有孩子都會得到庇護。一開始沒有人注意這樣的組織,直到每一個在這裡試圖紮根的□□都被連根拔起,或是自相殘殺,或是遷移别處,或是平平淡淡地銷聲匿迹。幾年過去,時間如同大浪淘沙一般把那些□□帶走,這個小小的組織才得以出現在大衆眼中。
也不是沒有新到此地的□□綁架威脅過那個組織裡的成員,但是無論他們如何嚴刑逼供,那些稚嫩的孩子都緊咬牙關,隻在暈厥過後迷迷糊糊地念叨兩個字。
“老師”。
這個稱号幾乎成為那個弱小街區的精神支柱。
而那一次綁架後,那個剛剛初綻頭角的□□被不知名的力量血洗,可謂屍橫遍野。自此,所有□□都學會把那裡徹底杜絕在勢力争奪的範圍外。
但那個組織實在太小了,也從沒有過向外擴張的欲望,隻是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安安穩穩過日子。知道“老師”這個名号的人,也就周邊緊鄰着的幾個□□罷了,再加上其本人似乎也在努力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老師”這個名号本該石沉大海的。
埃默拉漠然地盯着阿拉斯托笑嘻嘻的臉:“您消息的靈通程度令我震驚。”
阿拉斯托惬意地品一口咖啡:“啊,不過是些老朋友的提醒,還稱不上靈通。”絕口不提自己抓了多少人逼問這件事。
“卡米拉的領地在上一次大清洗中承擔了大部分襲擊,據我所知,親愛的,您所在的那一條街,幾乎從這頭,到那頭,”阿拉斯托比比劃劃,“幾乎都死光了呢。”
“您要我相信,本該縮在自己領地裡休養生息的人現在突然出現在地獄公主身邊隻是為了上天堂?Hahaha!不錯的笑話!”他甚至專門放出了一段經典的罐頭笑聲為背景音。
埃默拉抿了一口咖啡,從那黝黑的色澤裡看見自己面無表情的臉——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苦的這人從哪找的純咖啡——冷聲說:“是嗎……您既然知道“老師”,就應該了解老師手下還是有些不錯的‘學生’的。作為前輩應該及時退場來給後來人留足發展空間,我以為您消失了七年最能理解這一點了,不是嗎?”
“Noop,這種事情我可和您不一樣!我隻是去享受了一個漫長的假期罷了。”
阿拉斯托對于這樣的試探開始感到厭倦:“我希望您搞明白些,這裡不是什麼您所統治的‘課堂’,您在那個電視機腦袋面前說的花言巧語也不會起作用。”
女人在阿拉斯托的注視下,仍然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她的面容本來就平和帶了些神聖,不笑的時候那一抹神性更加明顯。
阿拉斯托想,如果不是他身上的那份制約,如果不是為了這家客棧,或許他會很願意和這個女人打打機鋒鬥鬥口舌,但是現在……天哪,阿拉斯托毫不懷疑,單憑這個女人表現出來的親和姿态,如果沒有自己,再過上一個星期,不,三天,這家酒店就可以易主到埃默拉名下了。
“我戰鬥力不強。”靜默的女人突然開口,“我很弱。單論戰鬥而言我甚至可能不如妮芙蒂。”
“繼續。”
這是在投誠。阿拉斯托漫不經心地想。那種程度的殺傷确實可以靠購買卡米拉的軍火和足夠聰明的頭腦來實現,除此之外确實能看出來她很弱,性格太謹慎、行為太拘束、語言太讨好。她已經習慣了作為弱者的姿态。
而且别說妮芙蒂怎麼樣,那個小姑娘腦袋裡的東西可是糟糕得很,關鍵時候說不定多厲害。
女人抿了抿嘴唇:“我隻有腦子或許還算好用。也因此,我沒能……保護好我的學生們。”
可信。也可以解釋。
阿拉斯托摩挲着杯柄:“所以,目的。親愛的,你不會想要我重複第三遍的。”
埃默拉無聲地張了張嘴,艱澀的聲音隔了許久才傳出來。
“……我要讓大清洗,徹底消失。”
“我不想讓我學生們的事迹,再發生在地獄的任何地方。”
室内沉默一瞬。
“很好!”阿拉斯托快樂地鼓掌兩下,“非常棒的願景!如果您早這麼說不就好了!”
阿拉斯托柱着那根造型奇怪的手杖慢悠悠站起來:“HAHA!您早這麼說的話,我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天哪,您的願景簡直和我們不謀而和,這實在是太幸運了不是嗎?”
埃默拉偏過頭,并沒有回應。
也恰在這時,一聲巨響,牆體劇烈地猛然震顫起來,頃刻間客棧似乎開始搖晃。
“給我出來!阿拉斯托!”外面不知名男性的聲音響起。屋内的兩個人向着窗外望去,看見一座奇形怪狀的飛艇?戰艦?類似的東西停在窗外,最前方的炮口正冒着煙。
阿拉斯托正了正自己的領子,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好吧,下午茶就此結束!讓我們的酒店經理開始幹保安部長的活吧!您要和我一起嗎?”
埃默拉仍然不回應他。
阿拉斯托等了兩秒,也不覺得難堪,故作姿态地點點頭:“說起來,我一直有一個疑惑——為什麼‘老師’能活下來,而您的‘學生們’卻不得不面臨死亡?”
“該不會您刻意讓那些可憐的孩子們擋在面前吧?哈哈哈哈——”
揚長而去,笑聲回蕩。
屋子裡的窗簾被房屋的震顫散開,外面的光亮過濾了厚厚一層布料才艱難地爬進來些許。昏暗的房間裡,女人仍然保持着那個姿勢靜谧地坐着,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