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父女倆已經到了高潮時刻:
“如今我看到了一切,我隻有一個希冀——”
“就是希望我們之間重新開始——”
“不再有隔閡嫌隙——”
那對兒地獄父女倆感不感人安吉爾不知道,但他清楚地感覺到,這句話之後,肩膀迅速地被打濕了!
埃默拉也沒有什麼聲音,無聲地流着眼淚,隔了許久才會微微顫抖一下,哭得安吉爾恐慌又無助。
他直愣愣坐在那裡,隻敢拿餘光瞟着埃默拉。
頭發垂下來,遮蓋住女人的眉眼,但是那點淚水透着安吉爾的衣衫傳過來,打濕了絨毛,融化了皮膚。安吉爾被她哭得心慌,又不知道該怎麼做來安慰她。
她也是需要安慰的嗎?
該怎麼做?
抱一下?
天呐,他上一次見到女人流眼淚還是上輩子!到底為什麼哭成這樣啊!
怎麼流這麼多眼淚!
她身體裡怎麼有這麼多水?!
天呐那邊的父女倆你們這麼感人做什麼啊?!
“……要抱抱嗎?”
肩膀上的腦袋蹭了兩下,是“不要”的意思。
“那我就這麼一直坐着?”
肩膀上的腦袋又蹭了兩下,是“拜托了”的意思。
安吉爾:……行吧。
埃默拉一直抱着的妮芙蒂終于也耐不住性子開始掙紮,埃默拉默默松開手,小姑娘一落地就沒了影,也不知道竄到哪兒去了。
安吉爾隻能繼續扮演樁子,還得應付赫斯克和潘修斯八卦又同情的眼神。
安吉爾:……那麼閑倒是過來幫幫忙啊?
潘修斯想了想,示意蛋蛋兵遞了包紙巾過來,被輕輕抽走了兩張又推開。好在那幫小家夥難得的看了眼色沒有多嘴。
赫斯克見狀,也拿了瓶酒過來,埃默拉更是頭都沒擡。
潘修斯和赫斯克:就能幫到這了,兄弟走好。
安吉爾:……
————
一曲歌結束,父女倆相擁着落地。
地獄之主抹了抹眼角沁出來的淚花:“好,我可以安排你和他們見面,但是可能得換個由頭。”
“不能讓他們有所防備,不然威脅就毫無意義。”
“我就按照‘我們的客棧可以讓罪人們改好’這個議題怎麼樣?”
夏利大喜:“我沒問題!”
“就算你到了天堂,我也沒辦法和你一起去……你會沒問題嗎?”
夏利給了路西法一個熊抱:“沒問題!我不會有事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爸爸,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路西法也笑起來:“這才是我的好女孩。”
————
這時候突然有個額外的聲音——
“抱歉二位,無意打擾,但是……”
埃默拉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他們中間,向路西法行了個禮:“我有些事情想和您談談,請問您能否給我這個機會?”
路西法的聲音打了個磕絆:“不、不是說不行吧,但是你要不……”
夏利尖叫起來:“埃默拉你的眼睛怎麼腫成這樣了!”
拼命給他們打手勢的安吉爾:哇塞你們這兩個人真的一點情商都沒有。
————
總之就是去洗了個臉,又給眼睛短暫的冰敷了一會兒。埃默拉重新下樓來。
夏利讪笑着把兩個人推進房間裡,示意有什麼事打電話:“那我們,先撤退?你們聊你們的。”
埃默拉:……
路西法:……
好怪。
這間房估計是夏利他們臨時騰出來的,偌大的房間裡隻有兩張單人沙發和一張小桌,顯得分外空蕩。
路西法似乎是有些嫌棄,但還是坐在了沙發上面,翹起二郎腿:“你找我有什麼事?”
埃默拉禮節周全,先給兩個人泡茶倒好才落座:“……您可以試試,茶葉是我自己私藏的品種。”
“……”
好磨叽。
路西法敷衍地把茶杯遞到嘴邊做了個樣子,看着對面的女性:“你很聰明,實際上我并不明白你待在夏利身邊的目的。”
“您說笑了,我當然是為了實現公主的願景才出現在這裡的。”
“是嗎?地獄裡的罪人竟然也有這種……心願?”路西法嗤笑一聲,“你想上天堂?”
“……”
埃默拉深吸一口氣。
“您似乎對地獄裡的罪人們一直抱有一種肯定的觀念。”
“‘你們都是瘋子’‘你們都是神經病’這樣子,”女人嘴唇輕啟,“淺薄,又歧視的認知。”
“哈!”
路西法睜大眼睛:“你說什麼?!”
地獄之主的威信許多年沒有被挑釁過了——當然了他許多年沒有在地獄裡露過面也是原因之一——這麼大膽的人還真是少見。
對面的那個女人還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嘴巴裡吐出的字卻大逆不道:“恕我直言,您實在是太偏見了。”
“您有實力,有權力,大概是不明白一個初到地獄裡來的罪人要付出什麼才能在地獄裡紮根。”
埃默拉握了握拳,好像又看見沃克斯那張人神共憤的臉。
“我,每天早上五半點就要起床,6點要到公司準備好一切,老闆們每天10點到公司了還要一個個查監控看誰6點沒有到。”
“中間吃飯的時間緊緊巴巴,每天都得認真幹活,業績不好就要被老闆拉出去施虐,為了不成為那個最後一名,所有的同事都在拼命的卷業績、卷工作、卷表現!”
“下午得把老闆的時間都安排好了,破公司還要求女員工必須穿高跟鞋,每天蹬着高跟鞋滴滴答答到處跑——結果到您這兒,就是一句‘罪人們都喜歡破壞和混亂’?!”
“我每天忙的飯都吃不上,您告訴我,我有時間出去搞什麼破壞?”
“破壞什麼?”
“我老闆的顯示屏嗎?”
一口惡氣吐出來,感覺人生都暢快了些。
埃默拉緩了緩差點破音的嗓子,看着對面地獄之王驚訝而睜大的眼睛,冷笑一聲:“怎麼?您覺得我說的話不可信?”
“啊,不是。”
大概是對面還紅着眼睛的女人氣勢委實驚人,路西法竟然有了片刻的心虛,轉頭又擺起地獄之主的架子。
“也許你說的是真的,是那隻能證明你一個人、呃或許還有你公司裡的人确實有努力生活,這并不能改變什麼。”
“不隻有我。”
埃默拉把手撐在桌子上,繼續輸出:真正的瘋子每天打打殺殺,我們這些人隻能躲避着他們尋找能夠生存的夾縫。”
“您當然看不見我們了,我們實力不足,每天為了減少麻煩非必要不出門,就算是在自己家裡都有可能路邊的瘋子打架從天而降。”
“找工作、助纣為虐、小偷小摸……您看不起的事情,看得起的事情,為了生存,我們都得做。”
路西法:“……惡魔不會死亡,所以工作什麼的,你們、你們沒有必要那麼努力?”
“是,地獄裡的惡魔不會死亡,但是我們仍然會饑餓和痛苦,在面對某些時刻,我們也希望自己能有選擇!”
埃默拉喝了口茶,把自己上頭的火氣壓一壓,才冷冷地開口。
“大部分惡魔一生中的能力都是有上限的,如果沒有那麼強就沒法抵抗那些真正的瘋子、變态、精神病患者,久而久之折磨之下,自己仿佛也精神衰弱。”
“而這一切,您有不可逃避的責任。”
“我?”
路西法怒極反笑:“是,我承認我對惡魔是有偏見,但是是我讓那些瘋子們在街上自相殘殺的嗎?是我讓你們下地獄的?”
“首先,您是地獄之主,按照夏利所說,這裡——這個地獄是因為您才存在的,這事實上您并沒有擔任起統治者的責任。”
大概是把心裡長久以來的不滿都發洩出來,埃默拉音調愈發拔高:“您治理下的地獄,混亂、荒蕪,充斥着色情和暴力,我不能理解您至今憑什麼還安穩的坐在這裡向我質疑!”
————
“你們在幹嘛?”
夏利看着一排排貼在門縫處偷聽的小耳朵:“……這樣不好吧?”
赫斯克:“得了吧,别告訴我你不好奇。”
安吉爾:“噓,小聲點,我聽不見了!他們好像在吵架哎!”
潘修斯:“安吉爾!你的胸!壓到我了!”
維姬遲疑了一下:公主的意願很重要,但是平心而論她也有點好奇……
“維姬!快來!這邊還有位置!”
一擡頭,公主已經高高興興地加入了偷聽大軍。
維姬:F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