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去上學時，那個猥瑣的男生已經人連桌子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新面孔。
陳簇猜測謝昭大概做了什麼，心裡感激。對她好的人，她拼了命地也想把自己所擁有的全部掏出來給他看。家人、哥哥……她在筆記本上反反複複寫着這幾個詞，用雜亂無序的黑色線條畫了一圈又一圈。在那張作息表上特意用熒光筆标亮了謝昭的作息。
每天早上六點，無視管家嚴苛的警告，穿上運動鞋，跟在謝昭屁股後頭晨跑。他能一口氣跑好幾公裡，陳簇卻沒這樣的體力，她央求着對方能不能等等她，語氣是自己也沒察覺到的依賴，語調軟軟的，像是在撒嬌。但謝昭從不會放下腳步專門去等她，隻能是她自己跟上來。
謝昭很煩，感覺被什麼東西黏上了。但他對扮演好哥哥的遊戲還處于新鮮階段，所以也沒有開口驅趕陳簇，大概沒想到陳簇會有那麼長的耐性，時間久了也就默許了她的存在。一起跑步，然後一起回家。
他的體質很特殊，即使跑完半程馬拉松，手也還是冰涼。但陳簇不同，跑了幾百米而已手心就已經熱得跟暖寶寶一樣，謝昭把她的手抓到自己的手裡，包住，搓揉了幾下，覺得有點瘦，手背一摸都是骨頭，也就手心還有點肉。
但還是很暖和。
陳簇的表情懵懵的，看着前方的路，視線有些渙散，像在發呆，謝昭不太高興，摸到了她手心微微滲出的熱汗，說不出什麼感覺，可能嫌髒吧，他在心裡獨自下了定義。把陳簇牽回房間，讓她洗個澡。
“為什麼？”她擡起頭，又露出一副什麼都不懂但信任的樣子，很礙眼。
“因為跑完步，出了汗很髒。”
冬天是這樣的，早上跑了幾公裡，寒風刺骨，呼出來的熱氣變成一圈圈白霧，鼻子凍得通紅，洗完澡，沾到床就想睡個回籠覺。即使是謝昭，也有放縱自己睡懶覺的時候。他隔着被子抱住暖呼呼的陳簇，呼吸漸漸變得平穩綿長。
陳簇憋紅了一張臉，僵着身體不敢翻身，也不敢大口呼吸，怕把謝昭吵醒。謝昭睡覺的時候眉毛會不自覺皺起，溫熱的呼吸打在她頸窩處，陳簇的手抓緊被子，也想學着他那樣自然，把頭輕輕挨過去。
眼睛一眨不眨注視着他長而平的睫毛，刀片一樣的形狀。在狹窄的十幾年人生裡，是第一次看見長得這麼好看的男孩子。坐在教室裡，有時會聞到風油精摻雜腳臭難以言喻的味道。但在謝家，不管是主人家，還是下人，處處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幹幹淨淨，陳簇聞了聞自己的衣服，除了洗衣粉味，其他什麼也聞不到。謝昭身上卻有一股很特别的香味，是洗發水，還是沐浴露呢？
陳簇微微直起身，小心地捧起他的手腕，把頭湊近了些，用鼻子嗅聞，一點點攀升向上，到達衣領處。聽老人家說，一個人香味最濃郁的地方是脖子。她猶豫了片刻，解開了最上方的一個扣子，還未等她低頭俯身至鎖骨處，陳簇被突如其來的力氣一推，她順着慣性往後仰去，屁股着地，痛感清楚地襲來。
“你幹什麼？”謝昭眼裡清明，睥睨着跌倒在地的陳簇，想到她方才的舉動，胃裡忍不住犯惡心，他可不興亂搞，“你是不是想親我？”
“沒有沒有，我沒有！”陳簇眼睛張得很大，連連擺手，頭搖得像撥浪鼓，“我隻是覺得哥你身上很好聞，想聞聞看，沒有别的意思。”
“……無聊。”謝昭似是沒有想過會是這樣一個理由，肚子裡醞釀出的尖酸刻薄用來攻擊的話無處發洩，生生憋了回去。
看着他轉過去的背影，陳簇的心髒被巨大的恐慌所撅住，手足無措，又要回到以前那種沒人搭理的生活了嗎？
“那…我明天還可以來嗎？”
“嗯，随你。”帶着重重的鼻音。
忽略掉謝昭冷淡的語氣，陳簇吊起的心勉強落地，擠出一絲笑，小聲道：“謝謝哥。”
可是第二天在大門口等了半個小時，也不見謝昭人下來。
問了管家和門口很多值班的保安，确認了好幾遍才确定謝昭早上根本沒下來。即使是下雨天刮風打雷，也不會耽誤謝昭晨起鍛煉。比起謝昭終于厭棄了自己這個理由，陳簇更願意相信他可能是身體不舒服。
換了身衣服，又洗了遍澡，往自己身上抹了許多遍沐浴露，直到整個人透着香氣為止。陳簇拿了一盒感冒靈來到謝昭的房間，卻發現門沒關緊，默念一句“我進來了”，發現房間内厚重的窗簾全都被拉上，空氣裡還彌漫着似有若無的酒氣。
白色的床單上黑乎乎的人影蜷成一團，把頭埋在衛衣帽和枕頭裡。陳簇把感冒靈放在床頭櫃上，小聲地問了一句：“哥，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反應。
大抵是睡沉了。
因為要跑步，陳簇早上起得很早，這會兒室内暖烘烘的，全身的神經都得到了撫慰，放松下來。謝昭的房間雖然很簡約，但絕對不簡單，顔色暗沉的窗簾布上繡滿了暗金色的家徽式樣，蛇鱗繁複，在陽光的照射下，像一隻隻眼睛依附在床榻上。
這樣的環境下，陳簇很容易感覺到了困意。她動作輕緩地爬上床，躺在謝昭身邊，想要好好睡一覺。謝昭的吃穿用度，總是最好的。連他的床，也比自己的柔軟、舒适。
“我知道昨天惹你生氣，讓你不高興了，我能看出來。”陳簇的背挨近他的後背，喃喃自語，“如果我做了什麼讓你不喜歡的事情，你就告訴我，我都會改，隻要你别不理我，别不跟我說話……”
睡夢裡的人似是嫌她吵，就算在夢裡也深受其擾，胡亂伸出手捂住陳簇的嘴，這個噪音制造源。
手掌的虎口抵住陳簇的鼻尖，她嗅到了一絲淡淡的煙草味。陳簇眨了眨眼，想不到謝昭表面品學兼優，其實私下煙酒都來，但這不是重點，她的心神很快被其他事給吸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