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在那起案子裡,一個銀行職員把自己結婚七年的丈夫殺害了。”
“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同樣在警視廳上班、此時卻一頭霧水的萩原警官撐着桌面湊過來,小聲問自己的幼馴染兼同事,“都沒聽你說過啊。”
對方用黑色的眼睛淡淡掃了他一眼,輕飄飄地回答:“你當然不知道,因為當時正忙着跟一個新來的女警搭讪。”
“……哦。”
理虧的一方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鼻子,讪讪退了回去。
一旁的你已經雙手托腮,擺好了姿勢,準備好進入到今晚飯後的固定環節——伊達警官的案件講解會。
但這回,伊達航第一次沒有直接從現場痕迹開始講述案情,沒有分析兇手的作案手法。他僅僅隻是平鋪直叙,說着一個辦案的過程。
“死者是個商人,和兩個合夥人一起經營着家近幾年裡稍有起色的食品公司,在生意場上樹敵不少,甚至有傳聞他和兩個合夥人皆有不和。他跟他妻子是相親認識,認識半年後結婚,一直無子。公司裡的人誇他們是對模範夫妻,丈夫能力出衆,妻子賢惠得體,妻子偶爾會來公司為自己的丈夫送午飯。總的來說,夫妻感情一直很穩定,并且在跟她進行初次談話時,也能感受到她對她丈夫的情感……
“一開始,妻子甚至都不在我們的嫌疑人名單裡,不是懷疑對象。她很聰明,捏造出新的證據誤導我們,誘導我們将目光放到兩個合夥人和一個競争對手的身上。她提前創改了公司的流水記錄,燒掉死者生前與競争公司簽署的股份收購書後,又用死者的筆迹僞造出了另份與其他公司的股份收購書,制造出死者違背合約的假真相,混淆視線——直到十天前,我們都還在被她牽着鼻子走,查案進行得一帆風順,陸續收集到的證據十分确鑿,嫌疑人在被關起來連審兩天後,從憤怒變成了焦躁,有認罪傾向,一切都被她計劃到了。但在我們第三次去到死者的家裡收集證據,臨走前我跟我的同事去廚房裡找她告别,卻在料理台的角落裡,發現了一塊與衆不同的抹布。”
在他的整個叙述過程中,聲音宏厚低沉,語氣平穩無波,在沒有他人說話的客廳裡演奏沉默的進行曲。不知道案情的和已經知道全部案情的都在安靜而認真地聽着,沒有人打岔。
伊達航停頓了會兒後,才接着說:
“那塊抹布被皺巴地扔在角落,邊緣弧形,中間貌似有個直徑十幾厘米的洞,洞的邊緣布料裁剪規整,不似在使用途中劃破,模樣與平常購買的廚房抹布區别很大……我的同事出了門後才隐約覺得,那塊布跟他家孩子剛出生時用過的口水兜很像——但這對夫妻并未有孩子。
“一個疑點的出現導緻她在我們面前露出了破綻,之後我們将調查重心轉向妻子,翻出她七年裡的就醫記錄和零碎的生活線索——那些東西實在太多,我當時就是在辦公室通宵整理這些,把小娜惹生氣了——并且重新對死者的家進行搜證、走訪、調查。
“死者家的電視機櫃有四層抽屜,上面兩層内的物品都擺放整齊,被收納盒分類完好,但下面兩層的東西卻是雜亂無章,被胡亂填塞。我分析應該是原本被擺放在裡面的東西被人拿走了,但始終毫無頭緒。
“直到上周日,她帶着一箱錄像帶,過來自首。”
“……”
“錄像帶裡是什麼我就不說了,最後法醫鑒定妻子身上有多處重器擊打後留下的傷痕,三根肋骨斷裂、頭骨骨裂、眼角膜受損,鼻骨斷裂後被填充矽膠假體支撐,指關節多次骨折導緻手指畸形……這其實在第一次見到她時就有留意過,但當時……沒想這麼多。她交代了全部,但在被戴上手铐時,很平靜地問了我一句話。她說:‘我用我的方式維護我自己的正義,難道我錯了嗎?’”
“……”
好像的确沒錯。你眨了眨眼,心想。
“沒有錯。”
第二次聽完整個案情的人出聲說道。他的兩指間夾了根沒點着的香煙,犀利而冷靜的黑色眼睛藏在了前額的碎發後。
他說:“是方式錯了。”
“……”
——
伊達航垂下眼,認真看着自己手掌上的掌紋。
“我到現在都能回憶起,她那雙将錄像帶推到我面前的手。”
你罕見地看到以往凡事都能很笃定、做事沉穩可靠的班長露出這樣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像在感歎、惋惜。
“她在害怕嗎?”你輕聲問道。
“是啊……”
這個入職快四年、已經見過大小案件無數的年輕刑警語氣怅然地回答你,逐漸蜷起了十根粗壯的手指,握成了拳,要在虛空中抓住些什麼。
他最後緩緩說道:
“我才知道,原來恐懼也能讓一個人變堅強。”
……
後來,不知是你們當中的誰先歎了聲氣,讓這個話題在無邊無際的煙霧裡落幕。
……
“話說回來,”
待每人各自一杯果汁下肚,氣氛緩和了些後,伊達航又将話題扯回到之前的那個,看向你,道,“晉川升職後好像也挺忙?小娜說你每次往群裡發的照片都不像是在日本。”
“哪裡是升職後?這家夥在升職前就已經是大忙人了,成天沒影。”
松田陣平用下巴指了指你,說,
“現在是課長,過兩天說不定就成社長了。”
“哎呀,哪有那麼快……”
“天哪——”
萩原研二單手托下巴,面帶笑容又一臉感動地望着你。
“小枝和每天都在為養活我們而努力着,真是令人不好意思~”
??
嗯???
剛還想謙虛兩句的你瞪大了眼睛。
你忍不住嚷嚷:
“喂喂,你們當初慶祝升職時說的那些遠大追求呢?”
三人卻紛紛往椅背上一躺。
“哎,我現在唯一的追求就是小娜能早點消氣,讓我回家,不然所有同事都要知道我被趕出家門了。”
“如果警視能少讓我去開什麼思想大會就再好不過,或者幹脆把我跟hagi的職位調換也行。”
“喝大了的時候什麼話都說得出來呀,而且,不想躺赢的人生是沒有追求的,所以要辛苦你了小枝和!”
“辛苦了晉川!”
“辛苦了!”
一下子肩負衆望的你:“……”
可你也很想躺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