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披着夜色,獨自潛伏進漆黑一片的寫字樓。
他提前從指定地點取到被密封好的文件後,聽見樓梯口有動靜聲傳來,立即藏身到了樓梯口一個巨大遮擋物的後邊。
組織配槍在兩天前被身為日本區行動組負責人的琴酒找借口,與另外幾名行動組成員的一同收走;公安的配槍他不能用,内部的每一把槍支和子彈都有在檔的編号登記,一旦使用,很容易被人追查到槍支來源。此時的他,身上隻有一把随身攜帶的匕首……
是萊伊。
他已經從腳步聲中辨别出來人的身份。
……果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嗎?
諸伏景光在心中無可奈何地感歎。
在這個危險即将逼近的時刻,年輕的卧底警察反而什麼也沒有想。沒去思考一會兒的應對辦法,沒去考慮自己該如何脫身,仿若無知無察,僅僅讓自己整個人都屏聲斂息地背靠在堅硬的水泥壁上。
之前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如今果然還是走到這一步。
已經到走投無路了。
一雙無波無瀾的藍色眼睛靜靜凝望着今晚失去星星的夜空。
可盡管在選擇之前就做好了面對一切的萬全準備,盡管在一個月前就已設想過如若失敗的種種後果,盡管早就可以坦然面對卧底失敗後即将到來的犧牲結局,内心那種空鬧鬧的感覺永遠也揮之不去:被無限放大的落空感如同在懸崖邊緣一腳踩空,順着泥沙滾落谷底,一路上被細沙磨掉層皮、被樹枝割出鮮血、被碎石撞斷骨頭,血肉從肮髒的傷口裡翻出,露出皮肉下的森森白骨,在火辣辣地灼燒着——可這些都抵不住當萬分清醒地意識着自己要失去什麼、又即将什麼也抓不住時,那股偌大而又彷徨無措的茫然與失落壓在心頭,好似雙目被層白布蒙住,他在一條沒那麼容易走到頭的路上被沼澤絆住腳,就要回不去了。
不過還好。
算不上是自我安慰還是在催眠,他隻是想着,保持一個卧底臨危不懼的沉着冷靜。
……還好,
……還好。
還好他已經走得足夠久,久到那人應該也早已、習慣了吧,能好好生活,讓人放下心……習慣,習慣真是個可惡的東西。
諸伏景光閉上眼,咽下嗓子裡沉重的歎息。
算了。
都已是徒勞了。
他是沒有資格說這些的人。
——
天台之上,今晚的第二位客人即将光臨。
那一刻就要到來。
他已經掏出手機,開始編輯定時發送的短信。
現在,隻剩最後一樣需要被摧毀的……
生有薄繭的指尖輕柔而眷戀地拂過光滑的玻璃屏幕。
裡面有他的一切。
下定了最後的決心,公安卧底将手機十分珍重地放回到左胸口的位置,之後從藏身的地方走出,淡定而又平和地面對不遠處,一身黑衣的長發男人。
“萊伊,你不是跟波本一起在大阪嗎?”
“我為什麼在這裡,你心裡應該再清楚不過,蘇格蘭。”
他當然清楚。
這裡,是上演離别的天台。
……
東京的晚上八點四十,城市開始進入夜晚的狂歡。
“大哥,是找你的電話。”
伏特加左手裡舉着一個啃了大半的雞胸肉三明治,右手握着正在顯示通話中的手機走進屋。
坐在沙發上抽煙的琴酒手一伸。
“給我。”
伏特加将手機遞了過去。
琴酒接過手機,将聽筒端放到耳邊。
“說。”
“琴酒,上邊剛剛傳來的可靠消息,波特實則早已被警方的人策反,他根本沒截獲到什麼洩露給公安的文件,之前傳來的都是警方要求他編造的假消息,目的是讓組織内讧,蘇格蘭身上的嫌疑已經可以解除。”
“……确定?”
“已經确定了。”
“行,知道了。”
他掐斷電話。
“大哥,發生啥了?”伏特加從自己大哥冷到掉渣的聲音裡聽出對方情緒的變化,弱弱地開口問了一句。
“呵。”
面若冰霜的男人像被狠狠氣笑了,冷嘲熱諷地說,
“波特那個膽小怕事的懦夫竟然也敢背叛組織,吃熊心豹子膽了?”
他煩躁地将手機回扔給小弟。
“給黑麥撥電話。”
——
廢棄寫字樓的天台上,赤井秀一的左輪已經在打鬥中被對方趁機奪走。
氣氛達到劍拔弩張的程度,一觸即發。
“蘇格蘭,”
然而面對槍口,他不慌不忙地将雙手舉起,認真說道,
“你沒必要這麼做,我并不會向你求饒。不過,在你對我開槍前,要不要先聽我說幾句……”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