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雙手将找到的白色便簽紙和水性筆恭恭敬敬地捧到你面前。
你從滿臉緊張的管理員手裡接過紙筆,往旁邊找了個位置準備寫字。
而就在要往紙上落筆留言之時——
你的心髒像預感到什麼重重一跳。
等等!
你猛地頓筆。
……好險,差點忘了,不能用日語。降谷零當年是如何通過你的字迹,從一些你壓根沒注意過的細微之處分析你的思想軌迹又句句正中靶心的場景你還曆曆在目,還好及時反應過來,不然就,真的是暴露了徹底!
差點完犢子的你後背因為這陡然的醒悟驚出身冷汗,手套裡也黏糊上了汗液。但面上不顯,依舊是風平浪靜的模樣。
用左手寫,寫出的字太醜了,晉川枝和不介意金麥還要介意。
也不能找别人寫,要不就去打印店把内容打出來吧……不行不行,那樣顯得太過謹慎刻意,反而更容易引起注意。
還是隻能靠自己。
你盯着空白的便簽紙紙面,已經冷靜下來。
寫的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綻。你很肯定,降谷零熟悉你的筆鋒,就算刻意掩飾也很難不被這個從小擁有極強洞察力的人發現。必須要換個對方非常不熟悉、從未見過的……
你心裡有了數,便一掃剛才的緊張,愉快地勾了勾唇角,在便簽紙上飛快且不停頓地寫下一串言簡意赅的内容。
完美~
你滿意地看着自己手寫的字,感覺好看極了。感覺差了點什麼,于是在結尾處補了個極為張揚的落款。
“交給波本。”
你将紙條和口袋裡的一樣東西一并交給基地的信息管理員代為轉交。
對方接過,鄭重地點點頭表示一定會辦好。
事情都辦完了,你也不再久留,直接出了基地去地下停車場。
下電梯走到車旁邊時,你順便看了眼手機裡的新消息,結果發現剛剛那一聲滴滴竟然不是精力旺盛的小孩發來的。
【行動計劃? Bourbon】
呀,抱歉,剛看到。
但字條已經留了。
你哼着小調,當作沒看到這封郵件一般,點了删除,潇灑地拉開車門上車。
……
“波本,有你的東西。”
被叫住的降谷零停下了即将離開的腳步,轉身走到信息處門口。
“我的?”
對方點了點頭,将一個透明袋和一張被随意對折的便簽紙交給他。
降谷零将信将疑地接過,先看了眼透明袋裡的白色藥片。
沒有标簽,但直覺這藥片不是什麼好東西。
“誰留的?”他問。
管理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閉了嘴,隻說:
“你自己看吧。”
他看了重新坐回椅子上喝茶的管理員一眼,低頭打開了紙條。
結果發現字條上是一串他看不懂的鬼畫符。
降谷零:“……”
這難道是什麼暗号?
他皺緊眉頭,費勁地看了半天也沒讀懂上面寫的半個字眼,逐漸失去耐心,目光再次匆匆劃過整段話,決定回去後查資料重新看——
嗯?
等等。
降谷零剛要收回的視線重新落回到紙條最後的落款上。
末尾,一個潦草又龍飛鳳舞的「G」。
這個字母“G”尾巴上的弧度和頓筆,怎麼感覺有點眼熟……
——
深夜,門鎖被打開的聲音從玄關處傳來。
“你來了?”
正在餐桌前研究手裡的字條的降谷零頭也沒擡,他的手邊有七八本厚詞典,以及幾張寫了亂七八糟内容的草稿。諸伏景光走過去時掃了一眼,發現其中一本攤開的詞典上是密密麻麻的法文和日語注釋。
降谷零等幼馴染在對面坐下後,把手邊的廢紙往旁邊扒開,手肘撐在桌面,一臉疲态地用拇指按壓太陽穴。
“最近都去哪了,找你人都不好找,正好,來看看一個有趣的。”
他将被小心保存的便簽紙從書頁裡取出,遞過去。
“有沒有覺得眼熟?我想了半天,倒覺得最後那個字母的落筆跟你的挺相似,都是重重落下後帶點弧度,我記得你高中那會兒不知從哪找來幾張英文紙放在家裡,時不時就拿出來臨摹幾遍,後來你那英文筆鋒跟紙上的一般無二。”
諸伏景光細細看着那一串潇灑至極的文字,當視線落到降谷零說的地方時,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他低聲問:“這是哪來的?”
降谷零的眼眸沉了一沉。
“是金麥酒的留言。”他說,“發郵件過去那人不理,直接在基地給我留下這張字條和一顆藥片,我猜這意思是行動前不用再見面了。字條上的鬼畫符我查一晚上才發現是法語,剛翻譯出大緻内容。”
降谷零用筆尖點了點一張草稿紙上,被黑色馬克筆圈出的一段話。
【東側沙發,八點拉閘】
“他已經去現場踩過點,多半是選擇使用狙擊,那個方向正好有兩個能用的伏擊點,沙發的位置正對落地窗,就算拉閘停電,也依舊能借助窗外的月光看清目标。藥片我送了些粉末出去化驗,已經讓人去調查這兩天出現在那棟大廈、曾經進過那個會場的訪客以及工作人員名單,兩個伏擊點在那天晚上也會被重點部署,發現可疑人員立馬控制……”
正在安靜傾聽的黑發公安一言不發,隻是視線始終沒與已經幹掉的墨迹上分開,一半注意力都在上面,像被字母後的那個小小的、不經意的鈎子鈎住了心神,如大海般深沉的藍色眼睛凝望着這個在紙上顯得十分微不足道的字母。
“他給我的留言是書寫流利的法文,如果不是故意為之,金麥很有可能是個法國人——hiro,hiro?你看出了什麼?”
降谷零見自己說了一堆也沒得到回應,轉頭發現幼馴染還維持着剛剛的姿勢一動不動,于是在桌底下踢了對方一腳,問道。
“……”
諸伏景光這才放下了已經被自己捏皺一角的便簽紙,隻是晦暗難明的眼光依舊未從那些字迹上挪開。
降谷零以為向來工作認真的幼馴染這回是難得走神了,剛準備開口勸對方回去休息,就聽對方問:
“他叫你拉閘做什麼?”
降谷零一愣,接着立馬反應過來。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他又看了眼被自己費老大的勁才勉強翻譯出來的重要信息,擡起手,揉了揉腫脹的眉心。“如果真是我推測那樣,拉閘這個環節對他整個計劃而言,就是多此一舉,所以肯定還有其他我沒發現的目的。”
對方沒再接話,低着頭不聲不響。
空氣安靜下來的客廳裡,降谷零看着進屋後除了問了兩個不清不重的問題外就一直保持緘口不言的幼馴染,憑借近二十年的相處和了解,直覺對方雖表面風輕雲淡無事發生,心裡卻藏着什麼不能被輕易說出口的秘密,可能比那份自少年時開始、遲遲不敢吐露的又酸又甜的感情更為艱難和複雜。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能讓一個向來行事謹慎且從容的人變得這樣遲疑不定猶豫不決,但既然是幼馴染未下決定的事,他也不催他,靜靜等待。
良久後。
“……小心點,波本。”
諸伏景光說話的聲音很輕。他終于收回自己發澀的目光,認真地望向對面坐着的幼馴染,猶豫了幾下後,才碰了碰嘴皮,囑咐地說道,
“我這次的預感……不是很好,你要,保護好自己。”
聽到這話後的金發卧底縱使有一身的疲倦,也依舊笑了笑,寬慰他道:
“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