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東京都的空氣濕度很一般,陽光紫外線不算特别強,雲層也不是很厚,但作為一個對每個要上班上學的人來說再平常不過的工作日,這樣不冷不熱、帶着點秋日涼風的天氣剛剛好,不用穿很厚的衣服,擠地鐵公交也不會感到難受。
早上的警視廳基本看不出沒什麼忙碌的迹象。剛下夜班的打着哈欠,撈起椅背上的外套,與過來接班的同事草草問候一聲後就急着回家補瞌睡;正常上下班的都正拎着沒來得及吃的早餐便當,不緊不慢上台階,踏進警視廳大門,碰到認識的同事打聲招呼,碰到闆着臉、明顯看出心情不好的領導,就趕在對方發現自己之前撇開視線,然後匆匆溜走。
剛走到刑事部搜查一課辦公室門口的目暮警官還以為自己進錯了辦公室。
收回快要邁進去的腳,看了眼牆上的牌子,确定了兩遍自己确實沒走錯樓層後,方才十分吃驚地走進了在早晨難得安靜的辦公室。
他一眼就找到了讓辦公室氛圍不對勁的源頭——對方正坐在窗台邊誰也沒理、戴着墨鏡低頭看手機。
在旁邊靠牆的工位上,幾個下屬一邊吃着早餐,一邊面面相觑,一臉茫然,沒搞明白警備部的機動隊隊長為什麼一大早跑到他們部門裡來了,還臭着張臉,像來找仇家算賬的架勢。見上司總算到了,紛紛放下手裡的食物,連忙投來求助的眼光。
“松田老弟,這麼早就過來了啊!”
目暮警官放下公文包後便走過去,先是驚訝地喊了對方名字一聲,緊接着又轉過頭朝還在對他瘋狂眨眼的下屬瞪了兩眼,讓他趕緊收收臉上那副誇張的表情。
面無表情的白鳥任三郎拽了拽身旁的同事。
“江口君,你的眼皮快要抽筋了。”
江口:“……”
目暮十三問:“吃早飯了沒?要不讓佐藤幫你一起帶點?她現在正好在食堂。”
一直靠在窗戶玻璃上的松田陣平等來自己要找的人,視線這才離開手機屏幕,擡起頭,差勁到勸退一屋子想詢問情況的人的臉色也有了些許好轉。
“不用了目暮警官。”
他将手機揣進褲兜,擡手摘下墨鏡挂到衣領上,屁股離開窗台後站直身子,語氣平穩地說,“不用管我,剛剛已經在樓下用過早餐。”
“哦行,那你先找個空位坐着?”
目暮十三環顧圈四周,找到一個沒放任何東西的空辦公桌,于是伸手指了指。
“要不就坐那吧,佐藤旁邊的位子是空的。”
“好。”
松田陣平點頭。
又跟胖警官随便聊了兩句,一臉冷酷的黑發男人邁開大長腿,目不斜視地朝那張桌子走過去,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翹腿,繼續像剛剛那樣低頭看起手機,時不時皺個眉,然後修長好看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上兩下。
周圍全是好奇和探究的目光,卻沒人主動上前靠近。
雖然已經是刑事部搜查一課的常客了,能算作是半個刑事部的人,跟目暮警部的關系也挺好,可相比起警備部裡長得好看、最好說話、人緣又超好的萩原隊長,平日裡經常戴着墨鏡、一副生人勿近模樣的松田隊長縱使有着卓越的推理能力,也依舊是大家見了後忍不住想躲避的對象。
一臉酷酷的表情,偶爾擺出臭臉,跟平輩說話的語氣總帶着股嚣張勁兒,讓人聽了後忍不住咬牙切齒;看起來很容易失去耐心,随時有可能變得不耐煩——據一直流傳的小道消息說,松田隊長曾因脾氣上來,在警校裡毆過教官——光是皺個眉,就能把一些膽子小的隊員吓紅眼眶……
現在,這尊大佛穩坐在他們辦公室裡,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離開,一屋子的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悄悄慫恿出一個老實的壯丁,讓他過去探探口風。
白鳥任三郎拿紙巾擦了擦嘴角的咖啡漬,理了理領結,在衆同事的期盼下站起身,朝自己的上司走過去。
目暮十三正坐在位子上看報紙。
他過去,拿辦公室裡的瓷杯泡了杯溫茶,放到上司的辦公桌上,彎腰時,悄聲問:
“警部,松田隊長怎麼到我們這來了?我們好像也沒什麼案子需要人家的幫助啊。”
目暮十三的視線離開報紙,看向旁邊一臉嚴謹的下屬,又朝另群正豎着耳朵等消息的下屬瞟了一眼,思索了幾秒後,還是沒把人家到這裡來的目的說出來,隻說道:
“松田老弟過來是為其他重要案件,現在還不好跟你說,反正人坐那也沒礙着你們什麼,跟他們說該幹嘛幹嘛去吧——哦,對了,要實在找不到事做,就給我把前兩天的結案報告重寫一份,之前寫的那東西,部長看了後讓你們拿回去自己大聲朗讀一遍,摸着良心問問覺得通不通暢。”
“……好的警部。”
白鳥任三郎帶着命令返回了。
過了一會兒,搜查一課的辦公室裡開始出現小聲的嘀咕聲,之後時不時傳來幾聲大笑,接着開始争議這結案報告裡狗屁不通的句子到底是哪個沒文化的寫出來的。
坐在辦公室另一端的人擡頭看了他們一眼,又默不作聲地低回去,繼續在手機上打字。
半響後,搜查一課的辦公室門再次被人從外面推開。
大家都擡起頭望過去。
目暮十三正好放下了手中的報紙,拿起茶杯準備喝茶,看見來人,于是疑惑地問:
“佐藤,外面怎麼聽起來吵吵嚷嚷的?”
剛進來的女刑警一邊反手關上門,一邊回答說:“警部,好像是有片商業區的十字路口發生起重大型交通事故,周圍輻射性的四個路口被堵了五十多分鐘,交通部已經派出兩隻隊伍過去指揮,疏通道路,剛剛又派了些人手前去支援,要是再不快點恢複交通,路上被堵着的那些上班族就都要遲到了。”
有個刑警順嘴問句:
“是在哪個區呀?”
佐藤美和子說了個具體位置。
順便聽了一耳朵的人敲字的動作停了下來,在聽清事故地點後眉頭微微一皺,又擡起了腦袋。
那不是晉川上班時的必經路嗎?
他看了眼時間,在心裡粗略算了算對方從出門到開車再到公司的路程時間。
這個點,那家夥該不會好巧不巧,正卡在路上吧……
“咦?松田警官?”
一個驚訝又疑惑的聲音打斷他的思考。
松田陣平順着聲音看去,就見已經走到自己座位旁邊的女刑警正一臉驚奇地看着自己。
“……佐藤警官。”
由于一看到這位,就會忍不住心虛地想起她的那輛馬自達,松田陣平收回了發散到好友那邊的思緒,态度還算友好地點了點頭,回以聲問候,
“早。”
另邊,時時關注動靜的讨論組小聲炸開了。
“快看!佐藤主動去搭話了!”
“噓!小聲點!松田隊長又不是什麼窮兇至極的人。”
“聽說松田君和佐藤是直系前後輩關系,前後屆,同一個教官帶出來的……”
佐藤美和子問:
“松田警官怎麼一大早坐到這兒來了?”
然後就見對方不怎麼走心地說:
“自己的辦公室太悶,換個地方坐坐。”
這種出乎預料的回答讓她聽得一怔。
“诶?是這樣呐……”
剛要開啟的話題就這樣被對方聊死過去,沒什麼經驗的女刑警哈哈笑了兩聲,不太自然地撩了撩耳邊的碎發緩解自己的尴尬,之後也不再繼續開口了,就默默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打開桌上的電腦。
“……”
雖然沒心情聊天,但也沒打算讓人陷入尴尬為難。
松田陣平看出在自己說完那句後,對方表現的僵硬,沒說什麼,隻是放下了自己毫無形象翹到桌面上的腳,移動椅子挪出點距離,換了個不會給對方造成什麼壓迫感的角度,繼續低頭看起手機。
搜查一課辦公室的一角,一幫大男人在小聲熱鬧地讨論着;而在另一角,隻能聽見敲鍵盤的啪啪聲,仔細聽還能聽出主人情緒不穩的波動,氣氛有些微妙。
然而,身處其中的一人對此渾然不察,一直低頭認真地玩着自己手機。
佐藤美和子每次鼓起勇氣偏過頭,想要在這個安靜到讓她腳趾抓地的氛圍裡主動出聲說點話的時候,就能看見旁邊人頭也不擡,一個勁地打字。
……也不知道在打些什麼沒完沒了的,打了快半個小時了。
女刑警抿了抿嘴,想了想,還是開口打破這種沉默。
“前輩,你打簡訊真快。”
對方依舊沒有擡頭,語氣随意道:
“昂,我唯一的長處就是手指頭靈活。”
“該不會是打給女朋友吧?”
“不是,”他心不在焉地回答說,“是發給我一個朋友,提醒他記得晚上下班後一定親自去把另個不省心的家夥接回家吃飯。”
原來是在關心朋友……
佐藤美和子在心裡點了點頭,同時也識趣地住了嘴,沒再打擾對方敲字。
然而這時,另個較為文弱的聲音自正前方響起,開口便是要詢問:
“那個,松田君,請問萩原君他——”
話沒說完,後面的話音就被道涼飕飕的視線卡在了嗓子眼裡,瞬間變成啞巴。
松田陣平在聽見後面那個稱呼時,擡起頭,冷漠的目光掠向來人。
這個緊張得直咽口水的男刑警他有印象,之前被萩原救過一次,後來這家夥每個月至少要去他們部門報道兩次,每次去都是找他、的、幼馴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