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黑曜石打磨而成的棋子衰落在白玉的棋盤之上,發出清脆悅耳的震顫聲。黑色的棋子在棋盤上打着滾旋轉,眼看就要滾落棋盤,卻被骨節分明修長如玉的食指輕輕按住。宴清圓潤的粉色指甲因為微微用力泛起淺淡的白色,他抿了抿唇,擡頭看向嫣然,神色還是一片從容淡定,眼眸中的神色卻稍稍加深了些許:“陛下?”
被宴清的聲音驚醒,嫣然緩緩收回還滞留在空中的素手,她對前來禀告的東宮侍從微微點頭:“朕知道了,下去吧。”嫣然也不管宴清就在一旁,她偏頭看向一直侍立在她右側的瑤玉,沉聲吩咐道,“備駕,朕要親自去東宮。”
宴清在嫣然說話間已經整理好了棋盤,聞言對嫣然一笑,語氣略帶了一絲歡喜:“太子殿下蘇醒,此為普天同慶大事。不過殿下昏迷日久,身體恐有些虛弱,陛下不如帶一些禦醫同去,也好為殿下調養一下身體。”
幾乎沒有猶豫,嫣然立刻點頭道:“宴清所言甚是,瑤玉,派人去請禦醫來。”她一撩長袍站了起來,明黃色尊貴至極的布匹上以或深或淺的黃色絲線紋繡了一條張牙舞爪威嚴異常的五爪金龍。随着嫣然起身的動作,栩栩如生的金龍仿佛活了過來一般盤踞在嫣然身上無聲怒吼,讓看到的人隻覺得一陣威嚴。
“擺駕東宮!”率先轉身離開,嫣然四年來又長高了不少,雖然沒有測過,但是一米六五以上卻是絕對的!而她為了彌補她身為女子天生威嚴不足的弱點,還特地穿了底子極後的龍靴,此時陽光從殿門照射進來,在她背後投射出長長長長的影子,那麼的威嚴高大,卻也如此的孤寂落寞。
東宮距離嫣然此時住的未央宮并不遠,禦辇出行更是旁人辟之,所以不過一刻鐘左右的時間,嫣然便從未央宮來到了東宮。一下禦辇,嫣然便看到了不知什麼時候竟跟着她一同前來的宴清。略略沉吟片刻,嫣然便不打算讓宴清離開,隻是一言不發的率先往東宮内走去。
東宮内外都種植着桃樹,此時桃花落盡,唯有一顆顆小小的桃子挂在枝頭,翠綠的顔色小巧的模樣極為的惹人憐愛和喜歡。
但是顯然嫣然并沒有欣賞這些桃樹的時間,她越往東宮内走,越覺得整個東宮就像是要活起來一樣充滿了熱鬧。這與往日寂靜無聲的東宮完全不符,就好像是沉睡已久的宮殿,在随着燕澤恺的蘇醒重新恢複生機,重新沸騰起來。
嫣然心中頗覺安慰,其實她自己心裡再明白不過,若是她不是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即使她對燕澤恺抱有再多的愧疚,也絕對不會放任燕澤恺這樣擁有衆多擁護者的人繼續安枕無憂的生活下去。
多疑,善變,這幾乎是每一個上位者的通病。即使是嫣然這個半路出家的人,也是一樣。
嫣然走得很快,幾步就已經到了燕澤恺房門之前。此時她已經能聽到,那個燕澤恺身邊忠心耿耿的小太監咋咋呼呼的勸說聲:“殿下,您這是做什麼?您久未進食,如今正需要多吃一些才是啊!”
随後便是燕澤恺帶着威嚴沉靜,卻依舊溫文寬和的聲音:“胡鬧,陛下親臨,我怎可懈怠。”
不知道是由于燕嫣然這具身體尚存的本能,還是嫣然自己對燕澤恺的愧疚在作祟,她忍不住眼眶一熱,原本停住的腳步馬上擡起,嫣然三步并作兩步的走進了燕澤恺的房間。
身後是太監總管尖着嗓子拉高聲音拖出來的長調子:“陛下駕到!!!”
看到燕澤恺的瞬間,嫣然心中的酸澀越發洶湧了起來。四年的昏迷帶給燕澤恺的除了時間的變遷,還有其他很多事情的改變。他瘦了太多,整個人好像隻剩下了骨頭架子一般瘦弱不堪,他的臉極為蒼白,連一絲血色都沒有,嘴唇幹裂透着烏青,一副狼狽至極的模樣。
可即使是這樣,他看過來的目光還是極為溫和寵溺的。嫣然知道他幾乎是瞬間就看到了她身上的龍袍,可是他的目光隻是驚訝了瞬間變轉成了愧疚和憐惜。好像沒有知覺的躺在床上四年之久的人、好像遭受了那麼多折磨和痛苦的人不是他,是她一樣。
嫣然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神,她心裡在覺得心虛和難過。燕澤恺,你寵愛着的憐惜着的胞妹,早就死了。
而我,隻是一個頂着她身體的孤魂野鬼而已。對不起,最終,還是要讓你經曆一次離别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