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問我，彼為誰；

九月露沾衣；

是我，待君會。

結——古代土地的守護神，又被稱為“産靈”。

在日語中，這個詞有着深層的意義，把線連結在一起的是“結”，把人結在一起的是“結”，時間的流動同樣也是“結”。

神社裡的老妪一邊耐心地制作着繩結，一邊為外國來的旅人解釋：全部，都是神明的力量。我們現在所做的繩結，亦是神明傳下來的技藝。它展現出時間的流動，聚在一起成型，扭曲纏繞在一起，有時恢複，有時中斷，然後再次連結在一起。這就是“結”，這就是“時間”。

給一群不朽者講解什麼是神明的力量，老妪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但包括樂子人小唯在内，重逢終末的成員們卻全都不苟言笑，聽的無比認真。

因為這裡，是《你的名字》世界。

老太太讓孫女奉上米酒，月雲嘗了嘗，味道一般，卻有着濃濃日本鄉村風味：多謝您的款待。

許是很久沒有人像這樣認真地聽她講話，老人家很是開心：不論是水、米還是酒，進入身體内和靈魂連結，這也是“結”。明天神社将舉辦祭典活動，客人感興趣的話，可以來看看。

月雲餘光掃視她邊上一大一小兩個好奇的女孩子，她們應該就是神社這一代的巫女，也是這個世界的主角：當然，我們非常願意，感謝您的邀請。

小一點的女孩兒似乎是感受到了月雲的目光，忽然不合時宜的冒出一句：連祭祀的對象是怎樣的神明都不知道，真的有必要繼續舉辦這個祭典嗎？

大一點的女孩立即訓斥：四葉！

老妪有些尴尬，摸摸女孩兒腦袋，解釋道：大概２００年前，附近開草鞋店的山崎關五郎家浴室着了火，這附近都被燃燒殆盡，神社和古籍全部被燒毀。于是，我們祭典的内涵也就無從得知了，隻有祭祀形式得以保留下來。

月雲點點頭：原來如此。但您的家族依舊在這種情況下，堅持了足足２００年，真是讓人欽佩。

老妪擺擺手：呵呵，這沒什麼，我們都相信，一切都是神明的安排。

時間不早，月雲起身準備告辭，小唯卻忽然道：仙君，我想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學習宮水夫人編織繩結的技術。

月雲有些詫異，這些繩結在他看來就隻是一般的繩結，編織方法就連普通人一眼掃過去都能明白。

但……

隻要小唯高興就好：好吧。

他用日語說明情況，老人很高興現在還有年輕人願意學習這些古老的技藝，邀請小唯住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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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嚼酒，是古代一種原始的釀酒方法，把米飯放進口中咀嚼後，利用少女的口水來發酵大米，也是這座小鎮神社的特産。

當然了，現在這特産已經不再對外出售，是獨屬于神明的祭品。

宮水家的女孩兒們身穿紅白巫女服，頭戴金龍前天冠，手持盤龍神樂鈴。在祭舞之後，将咀嚼過的米飯吐入方形木酒樽，再細心用白布和紅繩封蓋好，準備發酵幾天後再轉入瓷瓶。

月雲瞧的仔細，台上的小女孩兒雖然嘴上抱怨，實際行動起來，卻被教的一闆一眼，沒有半點纰漏。

聽着周圍人的議論聲，安潔莉娜促狹一笑，頗有點惡趣味道：仙君，他們在讨論神明會不會喜歡它欸，你會喜歡這種酒嗎？

月雲面不改色的反問：你喝的葡萄酒，在釀造之時，完全是由人力赤腳踩碎果肉，再行發酵的，越是高級的酒，便越是如此。也許工人裡面不隻有少女，還有叼着煙、滿身大汗的摳腳大漢，你……會喜歡嗎？

精靈公主秀氣的小臉都被說變了形，強行控制住嘔吐的欲望：我……我以後再也不喝了！不喝了！

月雲哼哼一笑：還有，精靈蜜酒的主要原料——蜂蜜，也是由蜜蜂一口一口采集花粉，儲存在它專門的胃袋裡，再由唾液酶分解轉化，最終才形成了蜂蜜。哦對了，相對它們所采集到的巨量花粉，一隻蜜蜂的口水有限，也就是唾液裡的酶有限。每一口蜂蜜的釀造，至少都要經過一百隻工蜂的嘴對嘴傳遞，經過一百個胃。在傳遞時，它們還會不斷的扇動翅膀，用以蒸發蜂蜜中多餘的水分，也就是唾液，這個過程，至少會耗時七天。

随着月雲描述，安潔莉娜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構築畫面，越想小臉越白，最後幹脆強行停止腦内相關激素分泌，變成撲克臉：以後我隻喝艾迪打印的。

按說她在艾澤拉斯轉世重修時，月雲特意給她挑了一戶普通的血精靈人家寄養，沒什麼機會養尊處優。但潔癖這玩意兒，貌似是與生俱來的，哪怕失去大部分原有記憶，也改不掉。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還有酒蟲寶寶轉化的！

無論如何，酒蟲寶寶現在的賣相還是非常讨人喜歡的。

使者們反應不一，楚度自然滿不在乎，魔主見過的惡心事兒多了去了，這點事兒還排不上号。

兩個女孩子卻不滿月雲把事情形容的這麼惡心：那怎麼能一樣？

月雲搖搖頭，放出終極大招：你們呀，還是器量太小。看看人家吞叔，那可真是連大便都敢吃的人物啊！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吃法，那是每次都以“小區化糞池”為計數單位的鲸吞啊……

黛安一時不解：吞叔？那是誰？行星吞噬者啊……祂怎麼就……

小弟子越說聲音越小，最後整張小臉徹底綠了，咬牙切齒道：噢……老師，我真想踢你的屁股。

祝玉妍也是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仙君，你的聰明才智是不是都用在思考這些東西上了？我敢打賭，你要是肯分一半心思在修為上，早就成就大羅了。

月雲得意的翹起嘴角，明明是安潔莉娜先挑的事兒，還不允許他反擊了？

但面上還得裝出一副“我是為了你們好”的樣子：老實說，你們這樣的心态，遇到真正的高手，那是要吃虧的呀……所謂“拖把沾屎，戳誰誰死”……還是要多學學吞叔……

晴雪以手撫額，強行結束這個惡心的話題：好了好了！祭祀結束了，我們輪流盯着三葉嗎？她應該還沒有開始“魂穿”吧？

其實月雲自己也不想在這種話題上扯太久，聞言立即就坡下驢：你們要願意，可以藏在她的靈魂裡，一起前往未來。這個世界可沒有大能，就算你們融入了時間長河，時間線改變之後，頂多也就丢點記憶，不會被丢出世界之外的。我就不去了，唔，留下來看看夕陽吧。

安潔莉娜立即道：我陪仙君一起！

反正她也不指望自己區區一個神話階就能領悟大羅境界，還不如和心愛的人一起多看看風景。

一直沒吭聲的小唯忽然道：盡量不要留在未來！時間線的改變，是以部分世界的湮滅和重生為代價的。凡人也許無所謂，可對于金仙來說，你們真的不在乎新時間線裡“重生”的自己，究竟還是不是自己嗎？

聞言，月雲對她刮目相看，什麼時候小狐狸覺悟這麼高了：不錯嘛小唯！想留在未來的，可以向我申請玄黃之氣。

使者們對視一陣，紛紛搖頭。

留在未來太過危險，沒有融入世界還好，時間線改變後，人就像水中的船一樣，換條河繼續走就行；若真融入世界時間長河，就好像整個人都融入了水中，時間線改變後，自己究竟還是不是自己，沒有人知道。

沒看連月雲自己都不打算嘗試麼？祂們又無迫切需要提升修為，跟着仙君，機會也多的是，幹嘛去冒那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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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傳說，黃昏之時，可見非人之物，可見不可見之人。

兩人來到死火山山頂，坐在環形山頂的山沿邊上，周身全都是稀薄的雲氣，等待最後一縷陽光消失。

安潔莉娜眺望着火山中心，被宮水家稱為“神體”所在之地，深吸一口氣：先天神祇……我早該想到的……

她本以為宮水家供奉的小神，純粹就是一位雜牌信仰神。沒想到，竟然真的是早于人類出現之前就已經孕育的先天神祇。

隻是這位先天神祇，似乎并不介意接受人類的供奉，也願意和人類發生聯系，更是享用了人類的信仰。

月雲微微一笑：就是現在，也不晚呀。祂雖然還未徹底從信仰之中走出，但卻已經在竭盡自己所能的守護人類了。真是個好孩子……

弱小的凡人想要避開時間扭曲、世界修正所導緻的邏輯悖論性記憶抹除，絕不是簡單依靠愛情就能做得到的。愛情雖然可以創造奇迹，但首先，你得有引發奇迹的力量。

唯一的解釋，便是宮水家的千年供奉，真的起了作用。

至于糸守鎮的這位先天神祇為啥能夠影響時間，月雲估計，在祂還未徹底從信仰中走出前，依然還能算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并不完全算是獨立的神祇。大自然當然可以自由孕育時空蟲洞。

當然了，也不排除人家就是天生牛逼，一誕生就是大羅境界。

祂快要……出世了？

安潔莉娜一臉震驚地望着山中心那一汪池水，不确定道。

月雲搖搖頭：沒有那麼簡單。從我們的立場來看，祂的路，其實走的有點歪。

先天神祇，自身神權威能越是強大，便越難自然孕育。就算成功孕育，成長所需要的時間也越久。

這一位能夠擾動時間，雖然僅僅隻是送凡人的靈魂跨越時間，卻也足以稱得上強大。

孕育祂的時間，匆忙間月雲無法估計。

但如果按地球成形起開始算，足足有４０多億年之久。哪怕僅僅隻從日本諸島成型開始算起，也有４億多年。

這麼長的時間，按道理來說，完全足夠祂誕生了。

偏偏祂在誕生前，又接受了人類的信仰，擁有了信仰神的部分特性。

從信仰中走出，比先天神祇自然誕生還要難的多！

因為誰也不知道，無知的人類會給你杜撰些什麼樣的神權。像上帝那樣全知全能的，永遠也别想真正誕生。

從這方面來看，神社的典籍被毀，也許還是一件好事。

抑或着……

安潔莉娜定定神：仙君，我們幫幫祂？

月雲點頭：我正在考慮。

他對先天神祇其實也不是特别了解，站在他的角度來看，的确是先成型才更好修行。

但萬一，人家先天神祇就喜歡如今這種狀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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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消失，天地間晦暗不明，黃昏降臨。

一道女聲隐隐傳來：三葉！你在這裡吧，你現在變成了我！

回應她的，是一道男聲：泷？泷，你在哪裡？

聲音，實際上是空氣的震動，是能量在空氣中的傳播。

讓純粹的能量跨越不同時空，相對而言，似乎比讓物質跨時空更簡單些？

月雲并不知道。

祂隻知道，在這時間的漩渦裡，也許“每天”都能聽上這麼一出。

祂站起身，淩空拾階而上，身形變幻，張開雙翼化為一頭巨大的金色鳳凰。鳳凰沿着火山沿緩緩飛了一圈，最後落在火山口盆地中心“神體”所在之地，落在那一棵巨大的樹木之上。

比起人類形态，也許這種形态更适合跟這位先天神祇平等地交流。

鳳凰的雙爪牢牢箍在樹枝上，漫不經心地用長喙梳理它的羽毛，長長的尾羽幾乎垂到了地面，随風輕柔的擺動，仿佛亘古就存在于此的金色晚霞。

它碧藍澄澈的眼眸既銳利又溫和，整座死火山所在之地的地脈，在這雙眼睛裡無所遁形，時間如何扭曲，空間如何轉換，一點點的被探知、被記錄。

它的一舉一動都暗含着道蘊，哪怕僅僅隻是映着腳下的池水梳洗整理羽毛。它也不理會小心翼翼試探而來的力量之中，包含了驚訝、欣喜亦或是恐懼等諸多情緒……

它隻是用自己的方式，平靜地對祂訴說着自己的過往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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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個月之後，除了小唯，所有人齊齊聚集在死火山頂。

月雲知道，這次授業，是時候結束了。

經過這些天的傳道，這位先天神祇甚至已經能夠正常交流，距離成型出世也就一步之遙：你告訴了我，你的名字。我，未曾有過名字。你，能幫我取一個嗎？

月雲下意識的想摸摸下巴，卻無意中用翅膀帶起一陣微風，有些啞然：這是我的榮幸。

先天神祇的名字，某種意義上來說，亦是先天的。在月雲見到祂的那一刻，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糸結。糸結這個名字，你覺得如何？

祂沒有回答，但地脈在祂欣喜之下，所帶起的微微震顫感，卻通過大地，實實在在的傳遞到了樹枝上。

鳳凰拍拍翅膀，口吐人言：我得走了。我的朋友們來找我了。

糸結再次陷入沉默，但這一次，卻讓月雲有些摸不着頭腦。

明明已經教了祂，什麼是禮貌呀……

算了，反正該教祂的也已經全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