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渾身濕透,衣擺發梢往下滲着水,視線對上那一瞬間,男人言簡意赅:“他發燒了。”
大雨傾盆的台風天,樓底已經被積水淹了起來,他沒法去醫院,是抱着孩子來求她救命的。
陳蟬衣也吓了一跳,視線掃過孩子潮紅的臉。他還在小聲哼哼着呼吸,幸好意識還在,沒有昏迷,隻是呼吸聲聽着揪心急促。
陳蟬衣急忙側身,讓他把孩子抱進來。
她跪在電視櫃前的抽屜裡翻藥箱:“你把他放到沙發上。”
李潇聞言照做。
他身上外套沾了水變得濕重,她的沙發卻格外溫暖幹燥,盡管并不大,可還是能看出,她有很認真打理。
李潇眸色漸暗,随即将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拎在手上。
孩子燒得小臉通紅,呼出的氣息也燙得驚人,嘴巴微張,不知道在呓語什麼。
陳蟬衣拿着藥箱和冰袋過來,就近把客廳落地燈打開。
男人膝蓋彎曲,就蹲在她身側。先開口的是陳蟬衣,她甩了甩溫度計,壓在小孩舌根下:“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
李潇眉峰深深蹙起來,認真回想道:“大概十點多。”
“是突然高燒嗎?”
“不是,他之前一直有低燒,後來十點溫度升上來,意識就開始不清醒,一直哭着說痛。我最先給他物理降溫,後面擔心溫度降不下來,就想抱他去醫院挂水,但是外面淹起來了。”
倘若不是台風暴雨,他不會來麻煩她,他大概是這個意思。
陳蟬衣點點頭:“你别急。”
等待溫度計需要五分鐘,陳蟬衣設了個鬧鐘。探手,摸了摸小孩頸側。
那塊皮膚是溫涼的,李潇給他降過溫了。
不過孩子皮膚嫩,直接用冰袋,她擔心凍傷。
陳蟬衣起身,去浴室找了個水盆,打了點冷水,家裡暫時找不到新的毛巾,她把自己洗臉的毛巾浸濕放進去。
揉搓片刻後絞幹,輕輕貼在孩子額頭。
陳蟬衣說:“之前給他吃過藥嗎?”
這回李潇搖頭:“我沒敢給他吃藥。”
他不懂這個,孩子還小,不敢亂用藥也正常。
陳蟬衣移開毛巾,重新放進水盆裡清洗一通後拿起,再次敷在孩子額頭上。
李潇伸手:“我來。”
那雙手骨節分明,掌心攤開在她面前,陳蟬衣拿着毛巾的手腕一頓。
最後,她把毛巾遞過去。
粉色柔軟的毛巾,哪怕清洗幹淨也帶着女兒家的馨香。李潇垂眸掃了眼,冷着臉沉默把毛巾貼在孩子額上。
昏暗中寂靜的房間,似乎連空氣都在安靜緩慢地流動。
陳蟬衣說:“我看過孩子的報告,隻是普通感冒加發燒,不是病毒性流感。晚上忽然起熱,可能是變天,溫度一下子降得太低,他身體受不了。”
抿抿唇,她最後還是補了句:“你别擔心。”
李潇沉默地“嗯”了一聲。
大雨傾盆,靜默的氛圍裡,窗外雷電轟鳴的聲音清晰可聞。
李潇在她身邊,不斷地撤下毛巾過水,擰到微微濕潤,才重新蓋上孩子腦袋。最開始是額頭,後來陳蟬衣教他,他漸漸開始擦拭其他地方。
兩個人都沒有多少話好說,尤其是李潇。
除卻陳蟬衣一個人教導的聲音,屋子裡近乎靜默得落針可聞。
這五分鐘過得格外漫長。
他沉默半跪在她身側,兩個人都緘默,陳蟬衣從沒覺得哪段時間,有像今夜這樣難熬。
直到定時器響起。
陳蟬衣關掉提醒鈴聲,拿出小孩嘴裡的溫度計,對着落地燈的光,仔細辨認。
三十八度九。
是很高,可總算沒到高熱的地步,她心裡微微一松。
身旁男人問:“怎麼樣?”
陳蟬衣擡手甩了甩溫度計,擦淨後裝起來:“沒超過三十九。可能是降下來一點了。”
李潇低下眼。
他的手托着孩子的臉,寶寶在睡夢中不是很安穩。昏暗燈下,能看見他側着半邊身子,渾身蜷縮成一團睡在那裡,小手緊緊地攥着李潇的指尖。
他還小。
總是依賴大人。
陳蟬衣見狀,低眸沒說什麼,默默起身把水盆裡的水倒了,打了盆新的過來。
客廳裡李潇還是維持着那個姿勢,聽見聲音,他視線落在她身上,黑夜一樣冷清。
陳蟬衣頓時覺得腳步有些難以為繼。
她抿抿唇不看他,端着水盆,若無其事地走過來,将水盆重新放在兩個人中間。
視線擦過他微擰的眉眼,下移。
最後落在腳邊地闆上。
那件黑色沖鋒衣,就那麼被遺棄在那兒,水濕淋淋地滲出來,在地闆處聚成了一灘。
她鋪了地毯的,他大概是不想弄髒。
李潇順着她視線看去,指尖一頓,直起身就去抽茶幾上的紙巾。
“沒事。”陳蟬衣站起身,“你放在那邊吧。”
說完,她重新走進浴室,拿了個新的水盆出來,将李潇的外套放了進去。
隔了很久,身後低低地傳來一聲:“謝謝。”
這是重逢後以來,他頭一次說這種話,不再是冷漠淡然的态度,而是用着最溫和平常的語氣。
陳蟬衣愣了愣,輕聲說:“不用。”
兩個人又安靜下來。
陳蟬衣給孩子喂了點退燒藥,接着,便又是重複的動作,毛巾過水,擰幹,敷上額頭,擦拭身體。
就這麼折騰了兩個多小時。将近半夜一點的時候,孩子突然又反複起來。
這回燒得渾身冒冷汗,胸膛起伏,呼吸也變得斷斷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