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原晟凜可以很負責地說一句,這絕對是他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刷澡堂。這輩子是從十年前開始的,但哪怕他最窮苦的時候,也沒刷過澡堂——當然,這并不是說他看不起刷澡堂的工作——他刷的是餐館裡的盤子。
之後慢慢走上正軌,他也能得心應手地靠各種兼職以及完成随機任務時順便得來小費之類的“自由職業”掙取自己的生活費。
所以,這真的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刷澡堂。不過,他估摸着他那幾個同期好友也應該是第一次。因為實際上幾個人根本沒認真刷幾分鐘澡堂就開始玩水了。起因不知道哪個缺德的偷偷往他身上潑了一大瓢水(這裡特指松田陣平)。
他不甘示弱地回了一擊,結果潑歪了,全潑在了無辜人員·降谷零的身上。
“……”降谷零也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兒,同樣潑了回去,結果不小心濺在了離他太近的諸伏景光身上。
然後場面頓時混亂起來。六個人你來我往,渾身被水浸濕,衣服都能直接擰出一桶水來。
最後以清原晟凜體力不支告終,全體中場休息。
“馬上就要到的體育祭……真期待呢。”休息的時候,伊達班長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提起體育祭。
降谷零:“是啊,我們還做了一面班旗。松田,你帶了吧?”
“那當然,今早剛送到。我一直帶在身邊!片刻不離哦!而且幸好我早有準備把它放在了安全的地方,不然可就遭殃了。”松田嘿嘿一笑,從澡堂門外的牆縫邊上掏出一面漂亮的嶄新的櫻花旗。上面還印着“鬼冢班”幾個字。他還嘚瑟地晃了晃,不知道在炫耀個什麼。
“會不會太普通了。”諸伏景光不好意思地笑笑,“因為是警察就用櫻花作圖案什麼的……”
“怎麼會。”清原晟凜笑,臉上還滴着水,“景光君的創意我覺得非常棒。”
“Kiyo,你是隻要是Hiro設計的怎麼都好吧。”降谷零吐槽了一句,“不過我也覺得非常好看。警察當然就要用櫻花了!”
諸伏景光失笑。清原晟凜則是輕哼一聲,又往降谷零身上潑了一把水。降谷零又怎麼會待在原地任由他潑呢?直接當場就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
中場休息結束,比賽繼續。
然後第二天,清原晟凜光榮地感冒了——其實這并不是什麼值得意外的事。
“阿嚏!”他神情恹恹地擦了擦鼻子,又拿出紙巾擦了擦臉。
“宿主先生,去接點熱水吧。”
“不要你操心啦。”清原晟凜敷衍了一句,然後乖乖地去茶水間接水。
咕噜咕噜。滾燙的水不斷流進他的水杯裡。他神情空洞地站在那兒發呆。
然後一串聲音飄進他的耳朵。
“那個家夥的金發真的很惹人嫌啊。”
“說的是。一個警校生,還頂着一頭金發,實在令人讨厭。”
“我可不信他能做個好警察。”
“什麼第一名,真叫人不服氣。”
“喂你們說,那家夥不會是個外國人吧?被派進來打探情報什麼的?”
“哈哈,說不定呢,他……”
那個同學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突兀地打斷了。
清原晟凜原本一直壓抑着消極情緒的弦,繃斷了,他心裡升騰起一絲無名怒火。
他無法理解,替每天起早貪黑努力學習的同期感到深深的不平,也為同學不分輕重不明事理、無知得如同沒受過開蒙的孩童感到失望和悲哀。
這不是他所期望成為的警察該有的樣子。
清原晟凜聲音冰冷,和平日裡活潑跳脫的樣子判若兩人,“零君那麼努力那麼優秀,你們這種人沒資格诋毀。”冷到掉渣的聲音讓人聽得背後一寒。
“你們脖子上的東西是擺設?是進水了?還是直接是空的?警校教的東西難道不是如何伸張正義逮捕罪犯嗎,你們怎麼淨知道些編排誣陷诽謗和嘲笑的把戲?”
他死死摳着手裡的水杯,蒼白的手背上隐約看得到爆起的青筋。
清原晟凜現在感覺不太好,劇烈的情緒波動讓他眼前有些發黑,冷汗也不停地從背後冒出來。
但他堅持說了下去:“你們以為你們幾歲了?還把自己當成童言無忌的孩子呢?甚至就算是孩子也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清原晟凜面色慘白,一雙銀藍色的眼睛裡卻是足以把人灼痛的怒意。
“啧。”清原晟凜都不想再多看這些家夥一秒,甚至想直接把手裡的熱水潑到他們臉上,但是他忍住了。
不能用暴.力随意發洩。
“照你們這樣,畢業了也是隻會混日子不會造福社會的米蟲,拿着納稅人的錢混吃等死。警察的職責是維護人民群衆的安全,不是讓你們去排擠同事的。”
“喂,你!過分了啊!”其中一個人神色憤憤。他們也是好不容易考上了警察學院進來的,怎麼可能任由别人把他們貶得一文不值?
“就是!我們隻不過說了幾句他的發色而已,憑什麼要被你這麼诋毀?!”
“不過開個玩笑而已,你現在這種行為是人身攻擊!我們可以向教官舉報!”
“诋毀?人身攻擊?向教官舉報?”清原晟凜重複了一句,差點忍不住氣笑了,心頭怒火更盛,“哈哈,你們竟然說我是在诋毀?到底是誰在诋毀難道你們自己心裡沒點數嗎?!”心情過于激動,引起他一陣咳嗽,咳得臉都有些紅了。
清原晟凜擦了擦咳出來的生理淚水,皮笑肉不笑,話語間還帶着濃濃的鼻音:“随你們怎麼說。你們自己心裡清楚自己是什麼德行。誰也不奢望罵幾句就能讓你們腦袋清醒。”要他說,警察學校不應該隻看成績,還應該考考人的品行。不然什麼人都能混進來了。
“你們排擠零君,說到底是嫉妒吧?嫉妒他比你們優秀比你們更得重視?”
“或者是所謂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簡直要被你們的幼稚程度笑死,是他優秀到超人類了還是你們卑劣到非人類了?”清原晟凜有些失控,控制不住自己咄咄逼人的态度。
但其實他也不是很想控制自己。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捏的軟柿子。看到自家好友被人這樣議論——還不是一次兩次,這已經算是他第N次聽見這樣的話了——是個有點脾氣的人就沒辦法再忍下去,能控制住自己不直接動手就算他忍耐力還不錯了。
“世界上人那麼多,怎麼就你們長得這麼标新立異?金發黑皮怎麼了?有意見?!”他是真心為那個不斷朝着夢想努力的好友感到不平和不滿。混血怎麼了?他自己也是混血。
“我警告你們,要是再敢偷偷摸摸在外面傳零君的壞話,我就把你們揍到下不來床!”雖然清原晟凜消瘦的身闆并沒有底氣支持他放這種狠話,但他的氣勢卻完全補足了這一點。
至少那幾個人有那麼一瞬間确實被他吓住了,等晃過神來又有些惱羞成怒。想要說話卻又不知道怎麼反駁。
清原晟凜斬釘截鐵,既驕傲又輕蔑:“零君對這個國家的熱愛,不是你們任何一人能比的。沒有他的覺悟,你們永遠隻能望着他的背影——不,連背影都望不到。”
能和零君相提并論的,這一屆警校生裡隻有另外的那幾個人而已。
“如果你們認為他不配做那個第一名,有本事你們自己去争。對着别人的相貌品頭論足,以為自己很高級?幼稚到荒唐!别以為你們人多就勢衆,我跟你們說,我照打不誤。”揍得你媽都認不出來。
說完最後一句,清原晟凜是一刻也不想在這多待,扭頭就捧着保溫杯從茶水間出去。出去的時候,正好和諸伏和降谷擦身而過。
但他一句話都沒說。說什麼?跟零君說“有人在議論你所以我幫你罵回去了”?
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必拿這些煩心事去騷擾他們呢?反正隻要那些同學有一點起碼的作為成年人的理智,就不會把剛才的事抖出去。畢竟人都是要面子的。
而兩人看到清原和平常完全不同、堪稱冷淡的表情,有些疑惑,等他們進到茶水間裡,看到那幾個還難掩怒色和尴尬的同學,不禁更疑惑了。
那幾個人看見剛剛讨論的主角進來了,倒是沒有腦子一熱就沖上去,而是悻悻地轉身就走,跑得比兔子還快。
隻留兩個一頭霧水的人站在茶水間裡懷疑人生。
“Hiro,你說剛剛Kiyo是不是和他們吵架了?看上去很生氣的樣子。”
“Zero,他那表情你是怎麼看出生氣的?”諸伏景光好笑地問了一句。嘛,雖然他也覺得是生氣了。
“我倒是覺得不一定是吵架。”他思索了一下,“清的性格一向很跳脫,對所有人都笑眯眯的,很難想象他跟别人吵得面紅耳赤的樣子。”